第177章 酒後真言
酒過三巡。
柚子那張木然清麗的臉上多了幾分紅暈。
她終於忍不住開口。
“小姐不問我嗎?”
“問什麼?”
柚子:“……”
雲慕半撐著下巴,感覺人有點發飄,但意識還很清醒。
“說到底,我只是恰好救了你一命,要說報恩,這些年你在我身邊鞍前馬後,也算是還清了。你想做什麼,我都不會阻止。”
柚子狠狠搖頭:“若不是小姐將我帶在身邊,天下之大,哪裏有我的容身之處。”
“唔。”
雲慕沒有就這個話題糾纏下去。
她話鋒一轉:“就算如此吧,一份恩情,又不是賣身給我了。柚子,我只問你一句:你想回去報仇嗎?”
柚子清水般的眼睛顫了顫。
“我,我父王、母后,兩個哥哥,一個妹妹,都死了。”
“嗯。”
“但我們其實沒有血緣關係。”
柚子彷彿陷入了某種回憶,聲音變得遲緩起來,很輕,還帶著某種奇妙的韻律,乍一聽跟催眠曲似的。
“紅花一族死了太多人啦,樓蘭滅國也過去太久了。”
她從懷裏掏出一枚小刀,動手劃破了指尖。
鮮血落在碗裡,和著酒,散發出一種奇特的香氣。
而在她的手腕內側,漸漸顯出一點印記來,越來越清晰,最後竟然呈現出一朵紅花的形狀。
“但是紅花一族卻有格外鮮明的標誌,三國的人滿西域找樓蘭後人,東拼西湊出了我們這幾個,爲了讓後樓蘭政權看上去更加像模像樣,硬生生將我們這些人湊成一家人,可不可笑?”
雲慕遞過去一圈小型繃帶。
“多謝小姐。”
柚子止了血。
繼續道:“我們相處得很彆扭,可即使如此,對我來說,那也是不可多得的,能吃飽穿暖、有人關心的好時光。’”
“小姐,我對做什麼高貴的皇室不感興趣。跟在您身邊,治病救人、走南闖北,很開心,也很安心。如果可以的話,我一輩子都不想回西域了。”
雲慕神情溫和,沒有就這番話發表什麼評論,只是平靜地點點頭:“嗯。”
“但是。”
柚子眼裏的光忽然黯淡了下去。
“但是二王子說的沒錯,當初西涼撕毀樓蘭協議,對我們趕盡殺絕的時候,是父王、母后拼死將我們送出來的。我不能什麼都不管,只顧自己。”
雲慕:“所以你還是決定要回西域去。”
柚子不說話了。
她笑了笑:“怎麼,還有什麼顧慮嗎?”
柚子這次沉默了許久,然後才鼓起了勇氣一般。
“小姐,等一切塵埃落定了,我的使命完成了,還能回來找你嗎?”
她眼珠不錯地盯著雲慕。
緊張得指甲都陷進了掌心。
像是隻要她搖頭,就要立馬反悔不去了似的。
雲慕失笑道:“這麼看著我,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倆有點什麼呢。”
柚子卻不管,盯著她不肯挪開。
她嘆了口氣。
“我有什麼理由不讓你回來?沒了你,讓我們吃白衡那小子做的飯嗎?你是鵲醫門的人,不管是公主還是乞丐,這點都不會變,除非你自己不願意。這樣可以了嗎?”
柚子眼眶倏地紅了。
“嗯。”
“來,好久沒痛痛快快喝一回了,之前深藏不露,這次你可得陪我。”
柚子露出一個微笑:“好。”
霜月西斜,星消雲散。
雲慕將昏昏沉沉的柚子送到了門口。
白衡一開門就是一股酒氣撲面而來。
忍不住皺了下眉頭:“主子,你們這是喝了多少,不對,柚子會喝酒嗎?主子,不是我說你,就算你饞了,也不能拉著她喝啊,萬一給人喝壞了怎麼辦?”
雲慕高深莫測地看著他。
“別廢話,將人送回去。”
白衡呆呆地問:“送回哪?”
“回家。”
白衡愣了一下,然後反應過來了,立馬道:“好嘞!那主子你?”
“你看我像有事的樣子嗎?”
“唔,也是。主子的酒量可是出了名的,那屬下告退。”
看著白衡將人送走。
雲慕關上門,轉身的時候雙腿一軟,差點兒直接栽地上。
好在她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一旁的屏風,這才避免了和地板的親密接觸。
她咬咬牙。
想起白衡剛纔的話,覺得自己真是奇冤無比。
柚子這丫頭酒量簡直驚人。
若非她有些害怕醉了過後會產生麻煩,一邊喝一邊吃解酒藥,估計早被柚子喝趴下三回了。
西域人果真都是些怪物。
雲慕蹣跚著一屁股坐在軟椅上。
同時被藥物壓制下去的醉意一股腦涌上來,腦袋一下就昏沉了起來。
迷迷糊糊中。
她覺得自己做了個夢。
天氣很好,陽光暖得讓人昏昏欲睡,風中是清晰的荷花香氣。
她躺在屋頂上曬太陽。
但躺著躺著,耳邊忽然嘈雜起來。
她不情不願地坐起來一看。
遠處有一座假山,假山上站著個人影。
雲慕盯著看了會兒,除了此人身量挺高,身材不錯,什麼都沒看出來。
她稍微一抬手,那道人影被她憑空抓了過來。
伴隨著人影靠近,飄過來的是一道熟悉的冷香,清冽而出塵,帶著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氣質。
就和這冷香的主人一樣。
人影身上繚繞著漆黑的霧氣,冰冰涼涼的,十分舒服。
雲慕便乾脆將他當做了抱枕,七手八腳地纏了上去。
鼻尖是舒服的冷香,身上是溫涼的觸感,再配上溫暖的陽光,簡直是人生一大享受。
那人影一開始還掙扎了幾下,不過很快被她制服,杵在屋頂,變成了個不會動也不飄了的“抱枕”。
她將臉貼上去蹭了蹭,隨後進入了更深的夢鄉。
驍靖塵聽說阿勒珈去找了雲慕。
阿勒珈在尋求跟他的合作的時候,將該說的事情都說了。
反正不說他也查得出來,因此阿勒珈沒去費那個勁。
因為此事跟雲慕身邊的人有關。
他有些放心不下,再加上用了驍東送來的藥,他心裏便生出了一些格外的躁動。
想起前一天晚上那女人乾的好事。
便決定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也來翻窗戶。
結果一進來,就看見已經醉得不省人事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