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慕沒理會王袞的突然激動。

    保持著平靜的語氣繼續問：“你說你只下過通道一次，為什麼讓你下去？”

    王袞打了個哆嗦。

    “我本來，本來什麼都不知道，但前幾日不知怎的從底下的牢裡跑出去了兩個，在附近害了不少人，譚剛叫我處理那些屍體。爲了封我的口，他帶我下去了一趟，我這纔看見……簡直，簡直跟做噩夢一樣！”

    雲慕不動聲色地垂下眼睫。

    想起自己在停屍房看見的屍體來。

    當時她發現的不對勁就在這裏。

    屍身上雖然有很多利器割出來的傷口，但藏在那傷口之下的分明是人的齒痕和手痕。

    刀傷僅僅是掩飾，爲了藏住那幽暗的罪惡。

    王袞又道：“那底下很深，我看著不止是個牢房，但更深處，我就沒去過了。”

    驍靖塵忽然走過來。

    “除了那個叫譚剛的，還有沒有別人來這？”

    “有……有！”

    驍雲侯開口，王袞立馬道：“有個生得很美很美的女人來過，我看譚剛似乎對她十分恭敬，應該也是個大人物。”

    他一挑長眉。

    “也是？”

    王袞不敢隱瞞，一邊流冷汗一邊說：“在，在後院，我聽見過一次，那個女人在和一個男人說話，不是譚剛，也不是風鈴。大多數時候都是那女人在說，很，很討好的樣子，我覺得應該……”

    “他們說了什麼？”

    “就聽見了幾個字，什麼雪，什麼村的……”

    雲慕驀地抬起雙眼。

    王袞絞盡腦汁想了片刻，忽然道：“對，說的是安寧村，我們這片兒沒這個村子，我的印象就格外深刻些。多的我真的沒聽見了。”

    驍靖塵喃喃了一句：“安寧村……”

    並未聽說過。

    他低頭去看雲慕，卻發現她的臉色白得有些嚇人。

    脫口而出問道：“怎麼？”

    雲慕回過神，緩緩搖頭。

    “侯爺，這底下，我得去一趟。”

    驍靖塵冷聲道：“方纔王袞已經往下傳了訊息，底下的人應該已經知道變故了。甚至有可能設下了埋伏。”

    “我知道，但是他們一開始爲了不引起注意，地道下的人不多，而且不管他們在做什麼，現在一定已經到了最關鍵的時候。不然九幡院不會冒著大風險，將風鈴和那麼多小嘍囉派來。”

    雲慕抬起頭，神色很淡，但自有不消宣之於口的堅持。

    “我得去看看。”

    二人大眼對小眼片刻，驍靖塵妥協了：“好，本侯跟你一起去。”

    雲慕一愣。

    “不必，我能……”

    “三日。”

    “什麼？”

    驍靖塵定定地看她一眼，直接用長刀挑起了鐵環，露出底下幽深不見底的洞穴通道來。

    一股陰寒之氣撲面而來，王袞生生將自己團成了球兒，似乎很是害怕的樣子。

    驍靖塵將他一手按暈扔到了角落去，這才漫不經心地接上了方纔的話。

    “本侯和你定下的契約還有三日結束，所以現在你還是本侯的女人。”

    雲慕：“……”

    這算什麼狗屁理由。

    不過驍靖塵半個身子已經探了進去，憑她想要阻止，那也是天方夜譚。

    她只好嘆了口氣，從藥箱裡翻出了穩固內息和止血的藥遞了過去，並附上了不那麼走心的一句吹捧。

    “是是是，侯爺威武。”

    驍靖塵囫圇將身上明顯的血跡一抹，也不在乎是不是抹到了傷口，面不改色間，總算是將一身能嚇死人的血腥氣給消去了些。

    主動走在了前邊。

    雲慕支了根木棍在通道口，隨後跟在了驍靖塵身後。

    一入通道，便忍不住放緩了呼吸和腳步聲。

    通道裡很黑，前段還能借著一點天光看見兩壁是冰冷的石頭，走了不出十幾步後，除了周遭越來越冷，幾乎已經看不清半米之外的東西了。

    她皺了皺眉。

    一片黑暗中，驍靖塵忽然頓住腳步，然後一把抓住了雲慕的手腕——也不知道這人到底是怎麼能抓得那麼精準的。

    刻意壓低過的聲音細細傳來。

    “小心腳下，跟著我。”

    那聲音裡依舊帶著經年累月不曾褪去的冷意，但語氣卻是柔和的。

    在這伸手不見五指的方寸之地，給人以無盡的安全感。

    雲慕張了張嘴，到了嘴邊的話便就這麼被她自己又咽了回去。

    她的思緒忽然漫無邊際地飄了起來，一個疑問在她腦海裏浮了起來：驍靖塵少年時便承襲爵位，坐擁大雲最無可睥睨的軍權，又在北疆和蠻人勾心鬥角了這麼多年。

    他理當心思深沉、輕狂霸道，甚至在大多數時候冷血無情。

    可雲慕卻隱隱覺得：在他身上，除了這些之外，還多了一些別的東西。

    陰狠、毒辣，縝密可怕而又殺意凜然，仿若深淵之中最沉最冷的那抹血色。

    這不是戰場上能培養出來的殺意。

    而必是在更為幽微陰暗、更為不動聲色但也更致命的惡意中誕生出來的，能見血封喉的毒花。

    像是個殺手。

    可他明明是一人之下，北疆至高無上的驍雲侯啊。

    即使是他，也曾在什麼常人難以想象的絕境之下摸爬滾打，將胸中的殺意一次又一次地摺疊埋葬過嗎？

    雲慕的目光閃爍了幾下，頃刻間又壓下了這些不合時宜的想法。

    因為驍靖塵的腳步已經慢下來了。

    前方迸發出了一絲火光。

    而通道周圍並無可以藏身之地，若是有埋伏，這個拐角之後便是最好的伏擊地點。

    驍靖塵將雲慕往身後推了推。

    隨後立刻閃身而出，那動作快得跟幽魂一樣，沒有絲毫聲息。

    片刻後，驍靖塵轉了回來：“附近沒人，出來吧。”

    雲慕出來一掃。

    空地上四周的牆壁上點著幾盞油燈，靠南面兒的牆壁上果然是個牢房，分成了兩間，各種生活排洩物和已經發餿的食物相隔不過半米，一股難以言喻的惡臭味道瀰漫其中。

    但裏邊沒人。

    雲慕捂了捂鼻子說：“地上的腳印還很清晰，應該剛走不久。”

    驍靖塵“嗯”了聲：“追。”

    已經被發現，他們也不再刻意隱藏聲跡，加快腳步往通道更深處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