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慕面前忽然多了一隻手。

    那手上也沾了許多血跡，分不清是手主人自己的，還是那些被他手刃敵人的，“啪嗒啪嗒”地往下落。

    看上去格外瘮人。

    驍靖塵冷凝的目光動了動，似乎才發現這點，就要將手縮回去。

    冰涼柔軟的觸感忽然纏了上來。

    他微訝。

    就見雲慕抓住了他的手，借力站了起來。

    那些還未乾涸的血跡染上了她純白的衣袖，像是一朵氤氳開的花。

    雲慕不在意地扭了扭手腕：“謝了，那個叫風鈴的人怎麼樣了？”

    “跑了。”

    驍靖塵晦暗深沉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好一會兒，然後才悠悠轉到了地上那生死不知的胖子身上。

    “你的毒見效很快，我猜他跑不了太遠。”

    雲慕早在進前院的時候就點了毒香，能讓人四肢痠軟、神志昏迷，而解藥在糕點裏。

    其實也不是沒有更猛的毒，不過九幡院的人幾乎個個都是用毒的高手。

    她怕做過頭被風鈴提前察覺，那就偷雞不成蝕把米了。

    可即使如此……被那麼多人圍攻，就算是真天神也得掉層皮肉吧？

    雲慕盯著驍靖塵，被他抓住的手輕輕一扭，變抓為按，往他脈門處按去。

    驍靖塵眼皮都沒抬一下，直接往後退一步，避開了她想要診脈的手，冷淡道：“本侯沒什麼事，抓緊時間吧。風鈴出現在此地應該並非是爲了本侯，而是爲了這底下某個即將成熟的東西，對嗎？”

    雲慕抓了個空，秀眉一擰。

    心說她的出診費在江湖上都開出天價去了，還不見得有機會見她一面。

    這人免費的居然不要？

    她嘴角抽了抽，沒好氣地說：“侯爺運籌帷幄，進府過後就察覺此地不對，又有這一出引蛇出洞，威武非常，想必心裏對此地情況也已經有數了吧。現在還來問我做什麼？”

    驍靖塵先是愣了下。

    盯著她看了半晌，隨後驚訝從雲慕那略有幾分蒼白的冷淡臉色上看出了些氣急敗壞的神色。

    方纔還有些沉重的心神驟然像是被溫水給泡了一把似的，不合時宜地痠軟了下來。

    他想：這是在關心我嗎？

    雲慕已經別過了臉去，指著地上那奄奄一息的胖子道：“侯爺想知道的，問這個……”

    “這群人行動隱秘，即使是我，初入縣衙的時候也沒發現什麼端倪。”

    驍靖塵不緊不慢地打斷了她的話，緩緩道：“只是故意漏馬腳將人引出來的時候，發現此地不僅人數眾多，且有九幡院高層的人坐鎮，略猜到了幾分而已。”

    我並非是爲了什麼引蛇出洞，也沒那麼多彎彎繞繞的心眼子。

    在這危機四伏的縣衙內露出行跡，只有一個原因——你非要救別人，但我要救你。

    那未競的話被她活躍的大腦自動補足，隨後在耳邊振聾發聵地迴響起來。

    雲慕：“……”

    她的心重重一跳，像是有一道無聲的驚雷在心底炸響，炸得她有些不知所措起來了。

    驍靖塵一身大大小小的傷，但竟然忍不住翹了翹嘴角，這點笑容出現在這張索命閻王一般的臉上，分外違和，卻也……分外珍貴。

    他心情頗好地將王袞踹了過來。

    王袞似乎已經疼瘋了，在不停地翻著白眼兒，眼看是“進氣少出氣多”的狀態。

    驍靖塵伸手點了他幾個穴道，堪堪替他止住了血，不讓他就此一命嗚呼。

    王袞悠悠醒轉，看見的第一眼就是驍雲侯那詭異帶笑的臉。

    他眼睛一震，差點兒以為自己已經到了極深地獄，見到的根本不是活人，而是那真正的閻王！

    雲慕已經回過了神。

    她走過來，將驍靖塵往旁邊擠了幾步。

    這人威懾力太大，別到時候一句話沒問出來，先把這人給嚇死了。

    驍靖塵順從地被她擠走，簡直堪稱百年難得一遇的好脾氣。

    雲慕心裏更彆扭了，因此表情更加凶神惡煞。

    她盯著王袞，冷冷道：“回答你剛纔的問題，因為一個小小衙役可以隨便滅口，但那些黑衣人是風鈴的人，你不敢動，對不對？”

    王袞說不出話來，眼裏既有驚恐，也有憤怒和仇恨。

    “方纔的話你應該已經聽到了，你的風鈴大人不會來救你，侯爺的人也很快就會來接管縣衙，無論這底下藏著什麼驚天地泣鬼神的秘密，也都跟你沒什麼關係了。因為你會死。”

    這句話說出來，她看見王袞眼裏擠出來的憤怒和憎恨驟然崩塌了。

    雲慕：“如果你將你知道的東西都說出來，將功補過，沒準還能留一條命。對吧，侯爺？”

    驍靖塵知道她這是要借自己的名頭。

    利用起人來還真是駕輕就熟。

    不過驍雲侯現在心情不錯，名頭借給她用也無妨。

    “若有功，本侯保你不死。”

    驍雲侯一口唾沫一個釘，比雲慕一番天花亂墜的花言巧語有用多了。

    那王袞身子抽了一下，眼裏最後一絲掙扎也散盡了。

    雲慕瞅著他這反應，在心裏嘆了口氣。

    心說要不啥時候她也去朝廷弄個什麼官兒噹噹，好生揚揚威風？

    這玩笑一般的想法在她心裏飛快掠過，她很快正色下來：“說吧。”

    “下，下官曾經下去過一次。”

    大約是心理防線已經被攻破，王袞沒有再作什麼妖，將自己知道的一股腦倒了出來。

    “這底下是個牢房，關的都是些家裏沒什麼人的孤兒、乞丐。管事的人叫譚剛，他每天都給那些牢房裏的人喂一種藥，吃了……”

    王袞眼中露出驚恐之色。

    “吃了的人都會變得力大無窮，刀槍不入。”

    雲慕和驍靖塵對視一眼。

    她一擰眉頭：“副作用是什麼？”

    王袞忌憚地看了她一眼，下意識壓低了聲音：“他們都變成了怪物！”

    “怪物”兩個字幾乎破了音，像破鑼剮蹭在一起，難聽得讓人忍不住直皺眉頭。

    王袞渾然不覺自己已經扯破了嗓子，聲音又啞又抖。

    “那些人六親不認，一點理智都沒有，逮著人就咬、就抓，瘋狗都沒他們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