驍靖塵意外地看了雲慕一眼。

    “我竟不知，你們做大夫的也有潔癖可言。”

    “你不知道的多了去了。”

    雲慕毫不客氣地嗆了回去，她先用肉眼打量了一番。

    這幾具屍首著實是有些慘不忍睹了。

    驍靖塵則站在一旁看著她。

    目光沉沉的，帶著一點審視。

    這個世界上很難有人能夠忽視驍靖塵的視線——雲慕也不例外。

    半晌後，雲慕：“……知道了，我來看。”

    她不情不願地摸出手套戴上。

    上前兩步，開始檢查屍體。

    雲慕說不怕自然不是假的，前世今生乾的都是這樣的活，看病人和死人跟看親戚一樣。

    不過平常心歸平常心，能不能看和喜不喜歡看那又是兩回事。

    她飛快地眨了下眼睛，窗邊落下的日光從她的睫毛飄了下去，落在纖長的手指上。

    在她手中血肉模糊還散發著惡臭的屍體似乎只是一件最普通的物件，她邊倒騰還邊自言自語：“傷口大多在胸前和手臂，沒有致命傷，死了三天左右就腐爛成這樣，切得很徹底啊，指定有什麼深仇大恨……”

    忽然，她動作頓了頓。

    目光一凜，停下來側彎腰看向屍體耳後，看了一會兒又摘下一隻手套湊過去摸了摸。

    “有發現？”

    驍靖塵踱過來湊近想看看她發現了什麼。

    雲慕本來想直起身後退給他讓個位，但還沒等她有所動作，眼前光影一暗，驍靖塵已經從他側邊俯身，淡淡的冷冽氣質瞬間將她整個人包裹進去，那是一種說不出的清新冷香——她已經聞得分外熟悉了，是專屬於驍靖塵的味道。

    他的下巴虛抵著雲慕的肩膀，勻緩的呼吸噴在她脖頸之間，霎時間彷彿有一簇簇火苗在耳邊轟然炸開，燒得她手一抖。

    雲慕猛地往旁邊跳去。

    驍靖塵落了空，疑惑地看她一眼。

    “怎麼？”

    “有，有蟲子。”

    “你怕這個？”

    驍靖塵明顯不信，但也沒有多說什麼，抓起不知道從哪順來的手套戴上，自己開始看了起來。

    他的動作居然十分嫻熟，竟像是做慣了這種事情一樣。

    等到驍靖塵已經撩開了屍首的耳畔，雲慕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感情這傢伙會自己驗屍啊！

    那剛纔是在幹嘛？

    “我從前學過一些和暗殺有關的東西，順帶著也學了一點驗屍。”

    驍靖塵跟腦門上也長了一雙眼睛似的，頭也不抬地解釋了一句：“不過比不上專業的仵作，是傷口有問題？”

    雲慕心說：我也不是專業的仵作啊。

    前世的時候因為法律學得不好，考法醫的時候被刷下來了。

    嘖嘖，想起來就是一把辛酸淚。

    “傷口……”

    雲慕正要說什麼，驍靖塵忽然抬起頭做了個“噤聲”的動作。

    她連忙將剩下的話吞了下去，側耳傾聽。

    卻什麼都沒聽到。

    驍靖塵則緩緩擰起眉頭，迅速將白布蓋了回去，手套一脫，將雲慕攬住上了房梁。

    她人差點兒沒站穩，晃悠了一下，隨即就被驍靖塵狠狠按在了懷裏。

    “吱呀——”

    有人推門而入。

    雲慕不動了，稍稍抬起頭往下看去。

    進來的是兩個衙役模樣的人。

    但云慕很快發現了不對，她自己雖然不是什麼高手，但也走南闖北到處跑了這麼多年，身邊不乏身手極好的護衛。

    沒吃過豬肉，但天天見豬跑，眼力見兒是有的。

    如果真的是普通的縣衙衙役，腳步怎麼可能這麼輕，人都到門口了她都沒發現？

    果然。

    這兩個衙役一高一矮，一人拖了一個碩大的麻袋，檢查過後便將其中兩具屍首囫圇裝進了麻袋，動作嫻熟、行雲流水，活像那專業裝屍人似的。

    “嘶，你輕點兒！”

    矮個的動作有些粗暴，那已經腐爛的血肉濺了些出來，落在了同伴的袖子上。

    他低聲罵了句“晦氣。”

    “嘀咕什麼呢，還不趕緊處理了。”

    高個子一邊彎下腰清理血跡一邊擰緊眉頭。

    到這種程度，最難受的可能還不是視覺衝擊，而是那股被太陽和溫度燜出來的腐爛味道。

    剛纔板正地放在臺子上還好，被這麼一摔，足以令人原地嘔吐三升的惡臭味霎時間瀰漫了大半個停屍房。

    連房樑上的雲慕都忍不住捂了捂口鼻，更別說那兩個湊得那麼近的倒黴蛋了。

    忽然，她覺得身後的人動了一下。

    驍靖塵將弧度鋒利的下巴往雲慕肩膀上一擱，挺直的鼻尖半埋進了她一把青絲裡，然後……毫不客氣地吸了一口氣。

    清淡的藥香霎時間沖淡了那股漸漸飄上來的惡臭。

    雲慕：“……”

    這是把她當人形香包嘬？！

    偏偏她還不敢動！

    大約是注意到了她驟然間繃緊的後背和脖頸，耳邊忽然傳來一聲低低的輕笑。

    壓在喉嚨裡，莫明的低啞撩人。

    雲慕渾身上下的毛齊齊炸了起來，用盡了畢生的涵養才忍住了將身後的人摔下去的衝動。

    “你說上邊到底想做什麼？”

    高個估計是個話嘮，有點閒不住的意思。

    “不該你管的別問那麼多。”

    “哼，你就不好奇？死了這麼多人，你說會不會跟山裏那……”

    “你想死嗎？”

    矮胖的衙役眉毛一橫，語氣都陰狠了起來：“你不想往上升別拉著我！”

    高個冷哼一聲，做了個不屑的神情，但終究沒有再繼續說下去。

    兩個人很快將現場收拾乾淨，拎著麻袋離開了。

    腳步聲一遠離，雲慕立馬往前蹭了兩步——忘記了自己現在不是在平地上，一腳踩空，瞬間失去了平衡。

    關鍵時刻，一隻手直接將她橫腰抱住，風聲漸隱，安然落地。

    驍靖塵垂眸，漆黑一片的眼睛映入了雲慕有幾分震驚和惶恐的臉。

    他覺得懷裏的人格外柔軟，連那雙生得分外清冷的眼睛也十分可愛。

    時間在某一刻似乎停住了。

    他脫口而出：“你要不要……”

    “砰——”

    院子外忽然傳來一聲巨響，直接蓋過了驍靖塵的後半句話。

    雲慕扭過頭去：“快放我下來。”

    驍靖塵頓了頓，最後還是鬆開了手，將她安穩地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