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慕小心地來到窗邊往外看去。

    停屍房外邊的小院子裡雜草叢生，從前估計是被當做了沒蓋的雜物房用，各種木頭、塵封的驚堂棍以及落滿了塵灰的水缸全往裏邊堆。

    那倒黴的水缸現在已經被不明物體砸了個粉碎，渾濁的積水和水生植物一股腦地撒了一地，默默地反射著從樹杈裡漏下來的陽光。

    而那“不明物體”正蜷縮成一團，極力往院子的角落裏挪，身下蔓延出一道刺目的血跡。

    喲呵。

    這鄉野小地的停屍房每日都這麼熱鬧的嗎，這都來幾撥人了？

    即使是雲慕，也已經聽見了附近傳來的雜亂腳步聲，明顯是這裏的動靜驚動了府衙裡的人。

    不消片刻，這人估計就得被抓走。

    雲慕觀察了片刻，這人大白天穿了個夜行衣，一看就不是專門幹刺探情報或者殺手這一行的。

    手裏提了把劍，大約是個江湖人。

    他彷彿是知道自己跑不了了，蹭到窗邊勉強站了起來，那樣子，似乎是要和來人同歸於盡。

    雲慕皺了皺眉，伸手就要推開窗戶。

    還沒碰到落了一層薄灰的窗沿，手腕就被抓住了。

    她轉過頭，看見了驍靖塵冰冷的側臉，小水窪反射出來的那點陽光被他眼底的冰霜狠狠隔絕在外，轉眼間，他又變回了那尊不近人情、冷血無情的煞星。

    恍惚間，雲慕想：對，這纔是驍靖塵。

    她甩開驍靖塵，聲音也涼了下來：“這個人得救。”

    死去的屍首若無人認領，便會暫時存放在縣衙，由縣衙統一處理。

    所以雲慕一開始只是抱著來這碰碰運氣的想法，能查到些什麼自然最好，若是沒有，其實也正常。

    畢竟九幡院做事向來不留痕跡。

    可現在這裏不僅存放著有問題的屍首，還有人專門前來處理，看模樣還是駕輕就熟的那種。

    要說縣衙對這件事一點都不知情，雲慕寧願去相信九幡院的夢想是世界和平。

    無論縣衙的人是放任甚至是幫兇，那都是和九幡院一夥的。

    院子外這個人雖然怎麼看怎麼蠢，但明顯和縣衙的人不對付，甚至他手上可能還掌握著什麼不一樣的情報。

    即使拋開這種種，雲慕也並非那種看著有人在面前要死要活還無動於衷的人。

    她不是聖母，該殺殺，該坑坑。

    換做蘭芝在面前，就算她被大卸八塊，雲慕眼睛都不會眨一下，沒準還得拍手叫聲好，順便給縣衙的人奉上一壺好酒。

    可作為一個接受過現代教育的人以及身為醫者，對無辜者“見死不救”這件事已經足以損害她的道心了。

    雲慕沒去看驍靖塵，淡淡道：“侯爺，我知道你不想暴露自身，咱們暫時分頭行動。”

    說完，她動作敏捷地推開窗戶跳了出去。

    驍靖塵猶豫一瞬，竟然沒抓住她。

    “誰？”

    那黑衣人警惕地轉過身，話音還在半空中，手裏的長劍劍尖已經對準了她。

    招式是漂亮，可他身上的傷實在太重，手上沒力氣，哪怕是雲慕都能輕飄飄地躲過。

    她順手將窗戶給關上了，露出一點笑眯眯的神色，一邊往院門口走去一邊噙著輕鬆的語調說。

    “喲，壯士這連我都削不動，還指望著和人家同歸於盡呢？”

    黑衣人見是個清秀姑娘，先是一愣，聽了這話後卻沒有惱。

    “姑娘，你快離開這，這不是好地方！”

    他掙扎著想要追上雲慕，但方纔那一揮已經用掉了他好不容易攢起來的一把力氣，現下光是站著就已經格外吃力了。

    雲慕往門口一蹲，直接將這位壯士的話當做了耳旁風。

    搗鼓了一會兒，腳步聲已經到了近前。

    “姑娘！”

    雲慕站起來，退到了拐角後。

    “砰——”

    門被一把推開。

    黑衣人急得眼眶都紅了，大約是生死一線，竟然又凝聚起了些力氣，提起了手中的劍就衝了出去，一邊胡亂揮著招式一邊喊：“姑娘，你快……”

    他的話音戛然而止。

    方纔衝進來的那些人，竟然在這短短片刻的時候全都橫七豎八地躺下了，連哼都沒哼上一聲。

    黑衣人震驚地看向已經溜達到了院牆附近的白衣姑娘。

    難道這趟下山，真的遇上師父說的絕世高手了？

    雲慕確認了一下外邊的路線，隨即又轉了回來。

    走過窗戶的時候，她還是沒忍住往裏邊看了一眼。

    除了剩下的兩具蓋著白布的屍首還在那無知無覺地躺著，已經不見了驍靖塵的身影。

    嘖，跑的真快。

    雲慕收回目光，一把拉起想要說什麼的黑衣人的手腕。

    “別說話，也別動，再耽誤一會兒你就進去陪屋裏那兩位仁兄吧。”

    黑衣人跟著往裏面看了一眼，隨後乖乖地閉嘴了。

    在他眼裏，雲慕儼然已經成爲了一位傳說中深藏不露的前輩高手。

    雲慕簡單把了個脈，又看了看傷口。

    隨手不無感慨地說：“算你命大。”

    這人腰上有一道幾乎深可見骨的傷口，結果奇蹟般地沒傷到什麼重要臟器，就是血流了一地，撐到現在還沒休克也是這個人意志堅定。

    雲慕三下五除二替他止了血。

    倉促之下下手自然是沒個輕重的，這人齜牙咧嘴滿目猙獰，看模樣是疼得恨不能暈過去，但在她刻意的手法下，生生就是暈不過去，可謂是生不如死。

    但即便疼得一身的冷汗，下嘴唇都快被咬爛了，也不見他多哼幾聲。

    倒是個漢子。

    傷口處理好後，她問：“叫什麼？”

    “寧，寧安。”

    這聲氣若游絲，好像隨時要斷在風中的燈捻。

    雲慕掏出一粒藥給他餵了。

    也不知道是什麼靈丹妙藥，藥效迅速在腹中化開。

    方纔幾乎要了他命的劇痛竟然一下子減輕了不少，痠軟的四肢也恢復了些力氣。

    雲慕拍了他一把：“得了，趕緊走，等會兒大灰狼要追上來咬人了。”

    寧安：“……”

    他掙扎著從地上爬了起來，覺得整個人都是飄著的，但和方纔一點力氣都提不起來的狀態相比已經要好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