驍天有些懵懂地看著雲慕。

    少年此刻並未能夠理解她那句話的分量，只是模模糊糊間，彷彿就此看見了往前走的路標。

    世間難以再出一個驍雲侯。

    可仰望著梟雄背影的凡人，就真的不能往那個方向去靠得更近嗎？

    沒道理的。

    驍天放在書桌下的手默默地捏緊了，小小的胸口裏第一次升起無邊的豪情壯志，迴盪得經久不絕、生生不息。

    雲慕不知道自己一句話在驍天心裏激起了這麼大的波瀾，她摸了摸少年人的腦袋，笑著說：“這次娘出遠門，歸期不定，你……”

    “娘放心，我會好好照顧自己，也會保護妹妹！”

    她愣了愣，隨即忍不住莞爾一笑：“好，那娘就放心啦，你既然喜歡看這些書，娘認識幾位大家，到時候多給你送些書來。”

    驍天眼睛微亮：“我不會辜負孃的期望的。”

    離開凌雲居後，雲慕叫來白衡。

    “去幫我請個客人來。”

    “誰？”

    “石寒。”

    這些日子，這個人雖然在侯府裡住下了，但跟個見不得光的幽靈似的，全然沒出現在活人面前。

    他住的院子裡甚至還鬧起了見鬼的傳聞，格外邪門兒。

    白衡眉毛一抽，覺得後槽牙有些疼。

    “……是。”

    “等等。”

    白衡立馬停住腳步，興奮地轉過身來：“主子是有什麼別的吩咐嗎？”

    雲慕用莫名其妙的眼神剮了他一眼：“什麼別的吩咐……我是要告訴你，別帶人到寒煙閣，去我們自己家。”

    “主子？”

    白衡一驚。

    石寒是敵是友還未分辨清楚，這是不是有些不大穩妥了？

    雲慕晃了晃手裏的密信：“源影來訊息了，放心，我有分寸，去吧。”

    “是。”

    這邊白衡一臉菜色地往傳說中的“鬧鬼小院”走，雲慕則往大門處去。

    越走越慢，最後徹底停了下來。

    侯府的上上下下都打理得很乾淨，花草豐盈。

    門邊的階梯上種著兩片相對的竹林，小路和竹林交接的地方則是一叢接著一叢開著藍色小花的半人高的小樹。

    雲慕掃了一眼，此花名為寒星，有生津止渴去火的效果。

    她進進出出的時候，沒事兒便揪上一把，有一搭沒一搭地丟到嘴裏嚼。

    其實大部分時候沒什麼味道，但嚼到最後，會有一點微末的酸甜。

    所以雲慕還挺喜歡。

    此時此刻，臺階下立著個筆直的人影。

    那人微微垂著頭，側臉在光影交接中顯得有些晦暗。

    本是冰冷而堅硬的，但此刻他臉上的表情卻有些破壞氣質。

    他目不轉睛地盯著手中一把寒星，彷彿在看著什麼沒見過的稀罕玩意兒一樣。但因為寒星本就隨處可見，所以就顯得他格外憨了起來。

    “侯爺想對這小小的花草做些什麼？”

    雲慕突然出聲，驍靖塵並未露出意外之色。

    他淡淡道：“本侯總是見你將這東西摘來吃。”

    雲慕微怔。

    不知怎的，腦子裏忽然閃過那支倒黴的海棠花簪——現在還好好地躺在她懷裏。

    她緩緩溜達過去，笑了。

    “侯爺這麼好奇，不會自己嚐嚐？”

    “嘗過了。”

    驍靖塵抬眼看向她：“正因為沒嚐出什麼不同，纔有些疑惑。”

    雲慕點點下巴，忽然往前一步。

    她身上清苦的藥香隨著她的動作籠罩而去，像是一陣輕而又輕的微風，卻輕而易舉地將有無雙輕功的驍雲侯釘在了原地——她在驍靖塵手裏那把寒星裡挑挑揀揀了一番，隨後挑了一朵出來遞到他面前。

    “侯爺，這些花呢，雖然看上去一樣，但長勢和味道都有微妙的差別。寒星中就只有那麼一點點滋味，便是這一點微妙的差別，就已是大不一樣了。試試這朵？”

    驍靖塵垂下眸。

    他的目光向來恨有壓迫感，彷彿下一秒就會無因驟然陰沉的蒼雲。

    但他看著雲慕的時候，眼底一片終年的陰影便自動化開到四周，小心翼翼地避開了眼前這個人——彷彿他全心珍視著眼前此人似的。

    雲慕：“……”

    她清了清嗓子，錯開了那莫名讓她有些心驚地目光，同時收回了手：“我忘了，侯爺應該不……”

    退回到一半的手腕被驍靖塵一把抓住。

    他沒怎麼用力，輕描淡寫地就接過了雲慕手裏的寒星花，然後丟到嘴裏嚼巴嚼巴吃了。

    半晌，他說：“還是沒什麼味道。”

    雲慕：“……”

    這人是個傻子嗎？

    “誰讓你直接吞下去了？”

    “哦？”

    驍靖塵挑起眉毛，似乎在問：有什麼不可以的？

    雲慕忽然覺得他們兩個還算體面的成年人在這學小屁孩揪花吃顯得格外愚蠢，她有些啼笑皆非地晃了晃還在驍靖塵手裏的手腕：“侯爺有正事沒有？我可要出門了。”

    “去哪？”

    “這不屬於聯絡人的義務範疇吧。”

    “本侯知道。”

    驍靖塵放開她的手，面色冷淡地補充了一句：“只是我自己想問而已。”

    雲慕：“……”

    這人是不是吃錯什麼藥了？

    好在驍靖塵很快進入了正題：“潯陽之行未必風平浪靜，本侯只需要你謹記兩點，有任何與九幡院有關的訊息，不可隱瞞。”

    這是篤定她在潯陽也有勢力了。

    不過這要求也不算過分，畢竟他們現在還是合作關係。

    雲慕一點下巴：“沒問題，但是尊重是相互的，這點侯爺應該明白，我就不多說了。第二呢？”

    驍靖塵深深地看她一眼：“到潯陽後再告訴你。”

    “哈？”

    “你不是要出門嗎，馬車給你備好了。”

    雲慕咬牙。

    “侯爺可真貼心。”

    分明就是不放心她！

    等到雲慕氣沖沖地離開後，驍靖塵在原地站了會兒，又選了一朵寒星，放到嘴裏慢慢嚼著。

    那張沒什麼表情的臉上逐漸出現了一點波動。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這寒星花，彷彿變甜了些。

    “貴人。”

    車伕模樣幹練，見人就笑出一口白牙，一臉的受寵若驚：“您快上馬車吧，您去哪？”

    雲慕：“……你是侯府的人？”

    “唉喲，小的可夠不上侯府的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