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雲慕道：“確實眼熟，而且當年的事只有我和石寒自己知道，若他不是石寒，那便是石寒將這件事告訴給了別人。”

    “屬下認為定然是後者。”

    柚子頂著一張面無表情的臉道：“此人來歷成謎，身手斐然。自他離開侯府已經有足足半月時間，屬下不覺得蘭芝手下的人能騙他這麼久。他在侯府附近查探您的訊息，必定有所圖謀。”

    雲慕眨眨眼睛，有些意外地看了一眼柚子。

    “你似乎很不喜歡他。”

    柚子的出身很複雜，再加上天生沉默寡言，久而久之鑄就了現在的“麵癱臉”。

    除了雲慕，她好像對誰都一視同仁，沒有特別的喜惡。

    很少如現在這般，如此篤定地對一個人下論斷。

    柚子垂下眼瞼：“屬下僭越了。”

    “你覺得呢？”

    雲慕問的是源影。

    源影道：“柚子所言不虛，此人絕不簡單。而且他應當已經看出來了您和我們的關係，在他的身份進一步明晰之前，您要小心。”

    “唔。”

    她點了點下巴：“我記得關外有一條線。”

    “是，需要屬下動用嗎？”

    “去做吧。”

    雲慕的聲音忽然輕了些，卻帶著幾分莫名的涼意：“九幡院、羅有良，現在又來了個身份不明的關外人士，靖北城可真是熱鬧，源影，若是不說，你能想到這是在驍雲侯的眼皮子底下嗎？”

    她輕描淡寫的語氣裡彷彿藏了個巨大的陰謀。

    源影一驚。

    是啊。

    細數整個大雲，若要說一句最安全，哪怕是天子腳下的臨安都比不上靖北城。

    臨安內無數勾心鬥角、風起雲涌。

    而靖北城除了許多蠢貨在那無關痛癢地啄來啄去，幾乎沒有什麼風波。

    近五年來最大的事估計還是侯府夫人不明不白失蹤。

    可近來，短短兩個月的時間，相繼發生了九幡院作亂以及畫春舫之變這般大事，現在又來了個不知深淺的石寒。

    這一切真的只是巧合嗎？

    之前雲慕還覺得羅有良將交易地點選在靖北城是爲了制衡九幡院。

    可是仔細想想，亂菊進蘇家是年初的事，距離如今已經過了大半年，如果亂菊純粹是爲了和羅有良的交易做準備的話，那羅有良定下在靖北城交易的時間還要往前挪，至少也要挪到去年去。

    但凡交易，最重要的自然是銀貨兩訖，雙方交易的東西才最重要。

    羅有良再小心翼翼，也不可能單純爲了定個交易地點謀劃大半年，他又沒有拖延症。

    所以亂菊根本不是爲了羅有良來靖北城的，李廣在騙羅有良那個大傻子，連帶著把她和驍靖塵這兩位樑上君子一起騙了。

    可細想亂菊的行為，他的確沒有刻意去隱藏自己的行蹤。

    所有人都知道蘇懿在驍靖塵面前是說得上話的，他去蘇府，那不就是主動往驍靖塵臉上撞嗎？

    亂菊知道這一點，九幡院也知道這一點。

    明知道這點還要這麼做。

    為什麼，活膩了嗎？

    雲慕狠狠掐了一把掌心，眸光漸漸冷了下來。

    源影有些擔心地看著她：“您想到什麼了嗎？”

    “亂菊確實是個餌。”

    她這句話和上一句話差得實在有些遠，但源影和柚子卻沒有半分驚訝，彷彿早就習慣了她的跳脫。

    “但不是爲了羅有良設的餌，而是別的，別的什麼……”

    更重要，也更致命的東西。

    雲慕閉上眼睛，身周的氣氛彷彿一下凝固了。

    二人靜默無聲，沒有去打擾她。

    南境商道圖，九幡院和朝廷的聯絡，驍靖塵……

    她忽然睜開眼睛，眸中有寒光閃過。

    “源影，將二十三號舵口的人調到靖北城來，要你的人，查亂菊進城後接觸的所有世家。他真正的目標不是蘇家。”

    源影和柚子被她的三言兩語說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這個“你的人”分量是不一樣的。

    源影：“是。”

    他轉身就走。

    柚子說：“屬下會通知鵲醫門人，配合源大人。”

    雲慕點點頭：“去吧。”

    轉瞬間，屋內只剩下雲慕一個人。

    她緩緩抽了口氣。

    覺得已經癒合的傷口竟然又開始後一陣陣地鈍痛起來。

    她閉目養神了一會兒，隨後起身回了侯府。

    石寒在寒煙閣客間。

    雲慕進去之前，聽雨上來小聲道：“好幾撥和碧蓮院有關的人來過，都被扣下了，夫人打算如何處置？”

    “關著。”

    她淡淡道，現在沒那個興趣和蘭芝勾心鬥角。

    聽雨領命離開。

    雲慕帶著白衡進了客房。

    石寒注意到腳步聲，轉過來行了個不倫不類的禮：“夫人。”

    她下巴一點案前的座位，示意他坐。

    “石寒是吧，你來靖北城做什麼的？”

    石寒微怔。

    似乎對她這般開門見山的態度十分驚訝似的。

    半晌，他大笑起來。

    “哈哈哈，夫人倒是個妙人，我喜歡！”

    白衡皺皺眉，正要說什麼，被雲慕伸手打斷。

    她神色淡淡。

    “不好意思，我不喜歡藏頭露尾的人。你並非爲了所謂報恩而來，不是嗎？”

    “哦？”

    石寒倒也不生氣的模樣，笑著問：“何以見得？”

    “你離開侯府半個月，這麼長的時間足夠你知道如今的侯府夫人和當年那位並不是一個。若是爲了找那位雲夫人，你應該去雲府，或者乾脆離開靖北城。這半個月過去，你卻還是在侯府附近，已經足夠說明很多事了。”

    “我的確聽了好些傳聞，卻跟我所知道的不太一樣，白夫人，要是我將我知道的告訴驍雲侯，你現在的地位恐怕就不那麼穩定了。”

    “嗤，威脅我？”

    “哈哈哈，這算什麼威脅？你們關內的人都這麼敏感嗎？”

    雲慕：“……”

    她隨手倒了杯茶握在手裏，忽然說：“你是爲了侯爺來的，對嗎？”

    石寒臉上笑容不減，卻沒說話。

    “你試試唄，既然你探查到了不少東西，想必也知道侯爺現在很喜歡我，要是我跟侯爺說你對我不軌，你說侯爺還會不會見你？”

    石寒嘴角的笑容終於消失了，眼角挑了挑，露出一股說不出的煞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