驍靖塵話到嘴邊，臨時轉了個說法。

    他感覺得到，如今的雲慕對他的態度相當冷淡。

    之前他以為雲慕入府來，是爲了在自己身上找什麼好處，但現在看來……是爲了那個孩子。

    這個時候，欲速則不達。

    雲慕倒沒起疑，只是睜大眼睛反問：“我什麼時候說今日就要給你答案了？”

    驍靖塵將胸中翻涌的情緒壓了下去，口吻平靜。

    “你有什麼不能答應的理由嗎？我們合作對雙方都有利，而且也不是讓你做一輩子的聯絡人，若有別的事，也隨時能離開靖北城……本侯想不到你猶豫這麼久的理由。”

    當然是因為在你身邊多待一天，就多一分暴露的風險。

    而她還要給原身報仇，還原身清白，所以遲早要將當年的真相公佈於衆。

    而一旦公佈，侯府必定不會放小天離開。

    雲慕心說：我可是爲了我兒子回來的，萬一到時候你不還給我，我來這折騰這麼久，難道就爲了取蘭芝一條小命？

    那方法可太多了，萬萬用不著如此大費周章。

    當然這話不能說出口，她蔥白的指尖順著茶杯沿敲了敲，反問：“都是合作，侯爺又為何執著於我呢？我能在鵲醫門混到如今的地位，憑的不過是幾分醫術天賦，又不是長袖善舞左右逢源。”

    “本侯信你。”

    “哈？”

    雲慕一瞬間懷疑自己聽錯了。

    信她，那個驍雲侯？

    “噗！”

    她終於忍不住笑出了聲。

    只是那笑意並未傳達到忽然冷下來的雙眸裡。

    說的好像當初拋棄虐待原身的人不是他似的。

    雲慕方纔莫明有些飄忽的心驀地沉靜了下來，語氣卻沒什麼變化：“侯爺，您是在說什麼過時的笑話嗎？”

    驍靖塵注意到了她情緒的變化，有生以來罕見地心裏一緊。

    她心裏彷彿藏了許多怨懟，而且是衝他而來。

    他勉強穩住了心神，恢復了一如既往的冷淡神色。

    “你作為合作伙伴還是值得信任的，而且論地位，那兩個鵲醫門的人加起來都不如你吧。不然為何只有你身邊有專門護衛的人。還有，送九幡院餘孽來侯府這種事，竟也勞得那位鵲醫門老者親自前來，不正說明靖北城內仍有地位比他更高的存在嗎？”

    雲慕冷笑一聲，沒吭聲。

    不過這個倒確實是她熟悉的驍靖塵。

    嘴上說著信任，結果還是以價值論。

    她那顆本就有些沉悶的心又往下墜了墜，卻出乎意料地輕鬆了不少。

    至少驍靖塵的行為是有跡可循的。

    想了想，她問：“是不是我今日不給個答案，侯爺不會善罷甘休？”

    驍靖塵稍微側了下身子，讓了一縷金燦燦的晨光進來。

    細碎光影跳進茶杯裡，浮波流金。

    那點燦爛的光被他收進眼底，凝成一線幾乎辨不清的柔色。

    他緩緩開口，說的卻是另外的事：“當初你答應和本侯成親，跟我約法三章並一個要求，在我們還沒有和離之前，這個要求仍舊有效。”

    雲慕微怔。

    驍靖塵目光緩緩掃過來，並不咄咄逼人：“如果你有什麼顧慮，不如嘗試使用這個要求如何，驍雲侯歷來言出必行。”

    片刻後，驍靖塵離開了寒煙閣。

    白衡立馬竄了進來，上上下下地將雲慕給打量了一番，看見她還全須全尾、衣衫齊整，頓時長出了一口氣。

    “你看什麼？”

    “當然是要確認主子你的安危！”

    雲慕撇撇嘴，沒好氣道：“驍靖塵就算再剛愎自用、目中無人，也不至於在這個時候對我動手，你以為他跟你一樣蠢？”

    “主子，這你就不懂了。”

    白衡神神叨叨地壓低聲音：“屬下說的危險跟您以為的危險不是一回事兒。”

    堂堂驍雲侯半夜爬姑娘窗戶的事情他現在還歷歷在目呢。

    雲慕扯了扯嘴角，殺氣騰騰道：“白衡，我是對你太好了是吧。”

    眼看她真要生氣，白衡連忙站直，將嘴緊緊閉上了。

    指尖瓷器上的溫度已經散了。

    她放下茶杯：“安排好了嗎？”

    “自然，主子放心。”

    “讓源影和柚子以後動作不要太大，少跟侯府的那些人起正面衝突。”

    白衡愣了下。

    這可不是主子的風格啊。

    她難道不是“誰惹我我必百倍奉還”的性子嗎？

    雲慕看向窗外，湖上水霧漸次消散了，露出了水雲居的幾分輪廓。

    她緩緩道：“驍靖塵的要求我答應了，對合作夥伴還是要有幾分尊重的，不過若真是對方惹事，也不必忍氣吞聲。”

    “什，什麼？為什麼，主子您不是……”

    她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聲音裏帶出了幾分冷意：“怎麼，你對我的決定有意見？”

    白衡怔住。

    他哪敢啊？

    雲慕掃了一把腰，一枚小小的令牌晃悠了一下，露出上面的圖案來。

    蒼勁雄鷹傲立於雲端之上，底下覆著筆直如刀鋒的松針林，令牌翻過來，右下角寫著一個小小的“驍”字。

    這是靖北軍的象徵，也是驍靖塵的私印。

    有這個小小的令牌，緊急情況下甚至能在驍靖塵不在的時候調動城內駐軍，是個類似於弱化版虎符的東西。

    自古跟兵權沾邊的，沒有小事。

    更何況這是靖北軍，號稱只聽令於驍雲侯一脈，連朝廷的命令都未必能放在眼裏。

    足以見得這枚私令的重要性。

    “此印我驍雲侯一脈幾代傳承，十分重要，你拿著，算是抵押吧，要求未完成之前你不用還給本侯。”

    驍靖塵之前說過的話迴響在她腦子裏。

    這枚私印她是有印象的，畢竟原身當年在侯府裡待的時間不短，千真萬確算是侯府傳家寶的東西。

    “主子？”

    “沒事。”

    雲慕從沉思中回過神來，擺擺手道：“我已經決定了，讓清函公那老傢伙別閒著了，趕緊去做準備。”

    合作不是簡簡單單說一句話的，至少要有個能讓雙方交換情報的地方，以及也要斟酌哪些訊息能拿來換，哪些不能。

    雖然這是聯絡人的事……但誰讓她是門主呢，她說了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