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王爺？”

    楊載看到來人是朱權後，腿肚子一哆嗦，在朱權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撲通一聲已經跪在了地上。

    而此時她的夫人還一臉迷茫傻愣愣的站著：“王爺？”

    “他是一位王爺？”

    楊載的夫人雖然平日裏只做些買菜做飯的家務事，但楊載畢竟在戶部供職，耳濡目染也知道些當朝局勢。

    如今這大明朝，朱家的王爺外姓的王爺加在一起，這麼年輕的王爺，不就只有一位十七王爺朱權嗎？

    一時間，楊載夫人終於徹徹底底相信了自家相公的話。

    這才一天不到，十七王爺就親自找上門來興師問罪了，這是鐵了心不給他們夫妻倆活路啊。

    不過轉念一想，楊載夫人又覺得這樣也好，至少能跟相公去做一對同進退的苦命鴛鴦了。

    於是乎，楊載夫人也跟著一同跪下，哭哭啼啼的連句完整話都說不出來了。

    此番場景，倒是讓朱權有些捉摸不透了，自己在應天的羽翼，不是早就撤除了嗎？

    如今的自己，在應天只不過空有個王爺的虛名，除卻從嶺南帶來了兩百名隨從，根本就是無權無勢。

    怎地，這夫婦二人居然怕自己怕成這樣？

    眼見這二人只顧哆哆嗦嗦的磕頭請罪，朱權也拉不起他們，只好直接往屋裏走。

    “我聽聞楊大人是個兩袖清風的好官，但也沒想到竟清貧如此啊。”

    朱權先是打量了一下四周環境，就這種破落的小瓦片房，最多隻能算是晴天看不到月亮，雨天不至於漏水而已。

    即便是朱元璋動輒對貪官砍頭株連，但這應天城中的官吏，哪個沒有一兩套豪宅大院。

    跟他們相比，楊載的處境真是顯得寒酸無比。

    朱權兀自感慨了一陣，便坐到了桌前，看了一眼渾濁的劣酒便沒了興趣，不過這從街上買來的燒鵝倒是噴香無比，而且這會兒還是熱乎的。

    朱權想起楊載的‘使命’之後，便馬不停蹄的趕來，連晚飯都沒顧得吃，此時也已經腹中飢餓。

    在楊載夫婦震驚的眼神中，朱權絲毫不顧及形象，直接撇了根鵝腿放在口中咬下去一大塊。

    “方纔本王路過此地，看到一婦人坐在門口哭泣，上前問了幾句，竟得知是楊大人的正室，就忍不住想進來看看。”

    楊載被一口一個‘楊大人’的叫著，肚子裡的心肝兒都跟著連連顫抖不已。

    他這種微末小吏，平日裏莫說‘大人’了，那些同僚們但凡有人願意喊他一聲‘老楊’，都算是對他的抬舉了。

    也是因此，楊載更加確信，這位年少便封王的十七王爺，很可能是個笑面虎，甚至不打算給自己一個痛快，這是專門過來，想要貓戲老鼠一般戲耍自己。

    正不知該如何回話，楊載夫人低聲告知他。

    “相公，我剛纔並沒有走，只在門口坐著。”

    “過了沒多大會兒，就看到……王爺他帶著人過來。”

    “他問我為啥哭，我就……我就把您得罪他的事兒給說了，然後王爺就說他能幫你，所以我才把他給帶進來的。”

    聽自家夫人說完，楊載頓覺欲哭無淚。

    不過當著朱權的麵，楊載也不好多言，只能繼續戰戰兢兢的在地上跪著。

    “楊大人，你有個好妻子啊。”

    朱權啃著鵝腿，話語有些含糊不清，但這句話聽在楊載耳中，卻如同是催命符音，忙以額觸地跪拜。

    “王爺，這婆娘不識大體，我已經將她給休了。”

    “你如果想要怪罪，奴婢願一力承擔，還請王爺讓我趕緊將她打發了吧，免得留在這裏礙了您的眼。”

    朱權眉心一皺，眼角斜睨楊載。

    “奴婢？”

    “這是宮內太監對自己的稱謂，你好歹是個有品有階的吏員，這般作踐自己，不也是在辱沒我大明官員的陽剛之氣嗎？”

    幾句話下來，楊載已經冷汗直流，只覺得後脊衣物已經貼身，但在朱權面前，別說胡亂動彈了，哪怕只是喘息聲大了一點，都生怕惹惱朱權，令他當場殺人。

    朱權無奈嘆了口氣，暗道根據自己得來的情報，這楊載不僅嚴苛律己從未有過貪墨，而且能力也是有的。

    只不過，他最大的缺點也很明顯，就是太膽小了。

    “算了。”

    “本王來此不是爲了逼你休妻，而是得知楊大人空有報國之志卻無法施展，遂才夜寢難寐只能宿醉度日。”

    “所以，本王是來陪你交心喝酒的。”

    朱權換上和顏悅色的面容，但楊載依然是全然不信，只恐這位王爺是在變著法兒的給他下套。

    楊載的小心思，早就被朱權盡收眼底。

    實話實說，朱權是真的害怕給他的小心臟再嚇出個好歹來，於是乾脆開門見山。

    “楊大人，既然你不歡迎我，那我便直說了。”

    “方纔答應你家夫人的話，並非空談。”

    “今早你酗酒上朝之事，本王自是不會傳揚出去。”

    “但朝堂之上畢竟人多口雜，說不定還有別人察覺了你滿身酒氣。”

    “依本王之見，你還是早做打算的好。”

    “如果楊大人心下沒有主意，本王倒是想為你指個去處。”

    楊載顫巍巍擦了一把額前汗水，只敢順著朱權的話往下說。

    “還請王爺賜教，只要能讓我夫人回她孃家，在下願受千刀萬剮。”

    朱權嗤然笑道：“你這真是活夠了嗎？動輒就要死要活的。”

    “本王要你活著，然後南下出海，代表我大明出使南海諸國。”

    “另外，如果航行途中發現了什麼國土地圖上沒有標註過的地方，也好早日納入版圖。”

    聽朱權說明正題後，楊載便呆愣原地。

    出海？

    專為我殺我一個無名小卒，還要先把我打發到海上去？有這個必要嗎？

    楊載苦思片刻，終究是難以理解朱權的用意。

    但他開始漸漸有所明悟，自己的這場殺身之禍，好像真的沒有落下。

    海外風浪波折，但也不是完全沒有活路。

    思前想後，楊載唯一能想到的解釋，就是十七王爺還是討厭自己的，但他可能現在沒辦法要了自己的小命，所以纔會想將自己遠遠的趕出應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