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5章 我楊載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
夜黑風高,朱權帶人一路疾馳。
與之同時,應天某處略顯寒酸的宅院之中,楊載挑亮了燈燭,時哭時笑,喝著濁酒撕扯著疼痛買來的一隻燒鵝。
“聽說徐大將軍也好這一口,果然是人間美味。”
“只是可惜,再好吃的東西,一旦這腦袋從脖子上掉下來,也就再也嘗不出滋味兒了。”
說到此處,楊載微微眯起的雙眼中,似乎又看到了朱權那張怒氣衝衝的臉。
正驚懼之時,哽咽抽泣的婦人從裏屋走出,手中還拎著楊載命她收拾好的金銀細軟。
“快別哭了,拿著我給你的休書,趕緊走吧。”
“咱倆雖然還沒有子嗣,但畢竟是結髮夫妻,我這麼做,也是爲了你好。”
楊載夫人出身一般,也識不得幾個大字,但成親這些年來,楊載對她的好是知道的,如果不是惹下了天大的禍患,自家相公是絕不會這般打發她連夜離開的。
“夫人,你再聽我說幾句。”
楊載終究還是心軟,決定再進行叮囑。
“夫人,明日一早,你就速速出城,回你孃家。”
“為夫這一劫肯定是躲不過去了,你只有立刻和我劃清界限,纔有機會保全性命啊。”
楊載夫人連連搖頭,上前拉住楊載袍袖,哭哭啼啼道:
“真有過不去的坎兒嗎?”
“你不過就是不小心撞了一下那位王爺嗎?”
“我昨兒個也聽人說了十七王爺回京的事兒,看上去的確威風凜凜,但他畢竟已經就藩的親王,不可能在應天久留。”
“再者說了,你們京官不是見人高半就階嗎?不管怎麼說,你也是在戶部供職……”
聽聞此言,楊載險些將手裏的酒盅直接捏碎,皺起眉心斥責起來。
“你快別說了!”
“我平時跟你說了多少次,別去聽那些風言風語,更別去跟人亂嚼舌根子。”
“夫人吶,朝堂上的事兒,你是弄不明白的,為夫也曾有登王拜相的雄心壯志,但這些年來才漸漸看明白。”
“我這種無權無勢的窮苦出身,即便是闖過了科舉,能平平安安混到我這個地步,就已經到頭了。”
“說起昨夜飲酒,不也是爲了這事兒嗎?”
“雖說現在皇帝爺嚴苛厲治,但佛祖座下還有偷油的耗子呢,皇上也不可能時時刻刻監管的過來。”
“如今的朝堂,看似平靜、各司其職,但實則公交私交早就盤根錯節如同蛛網一般。”
“即便是我這個只負責抄抄寫寫的小吏,也是要被迫選一棵大樹才能遮風避雨的。”
楊載夫人的確對這些官場上的事兒一竅不通,但聽到此處,還是抹了抹眼淚好奇問他。
“相公,那你選的靠山是誰啊?”
楊載將酒盅狠狠往桌上一砸,帶著幾分怒意道:“為夫哪兒有什麼靠山啊?”
“在被那些人接連威逼利誘後,為夫已經準備找個機會盡早辭官回鄉了。”
“咱回老家,去當個私塾先生,又或者去墾荒種地,總比在朝堂上日日提心吊膽的好。”
“可惜可嘆吶,我有了這等心思,但卻沒能及時去做,纔出了醉酒衝撞十七王這回事。”
楊載夫人想了又想,依舊忍不住道:“相公,我還是覺得,這事兒未必有你想的那麼嚴重。”
“不如這樣,你去找尚書大人說道說道?”
“不管怎麼說,你也在戶部供職那麼些年,兢兢業業從未出過差子,說不定尚書大人愛惜你這員部將……”
楊載擺了擺手打斷了夫人的話,悵然嘆氣道:“我的傻媳婦兒呦,你是真的不懂啊。”
“我之所以落得現在這部田地,就是因為戶部在上個月換了李大人上任啊。”
“李尚書剛一上任,就跑去嶺南找了十七王爺的麻煩,這回十七王回京,以及在朝堂上備受刁難,就是因為李尚書在皇帝爺耳朵邊兒煽風點火。”
“如果沒有李尚書還好,只要十七王爺知道了我在戶部任職,哪怕李尚書壓根都不知道有我這號人,但他十七王爺肯定不信啊。”
“你想,十七王爺和李尚書,如今已經勢同水火,我一個夾在中間的,還能落什麼好下場啊?”
楊載講明其中曲折,夫人才漸漸明悟過來,但仍不忍心放棄,最後勸道:
“相公,你和我一起連夜出逃吧!”
“咱不做官了,也不回老家,咱去找個沒人的深山老林子,你墾荒重地,我織布縫衣,日子總能過的下去的。”
眼看自家夫人一臉認真的模樣,楊載只覺酒意上涌,這胸口一團暖洋洋的。
但他也只能無奈搖頭道:“夫人,哪兒有你想的那麼簡單?”
“我就是戶部的官,如今又不是以前的亂世,戶部對於百姓戶籍的管控嚴苛無比,哪兒有地方可以躲?”
“自打有了登記造冊這些手段,哪怕是他戰國的商鞅都沒能逃出生天,我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老弱文生,連能不能走出城門都未可知啊。”
“夫人,我一生不得志,好在有你,現今唯一放不下的也是你。”
“你且聽為夫一言,你千萬得好好活著,不然的話,這世上就真的沒有任何一個記掛著為夫的人了。”
“你若被我連累了,就連那清明上元,連個去我墳山燒紙行祭的人都沒了。”
說到動情處,夫婦二人抱頭痛哭了一陣。
在楊載的連翻勸說下,夫人總算是一步三回頭的離開了家宅。
在她走後,楊載心頭五味雜陳。
一方面,自己已經把最大的生機留給了夫人,希望她能夠平安。
但另一方面,夫人這一走,可能就是天人永隔,自己這心頭瞬間變得空落無比,喝再多的酒,吃再多的燒鵝都填不上。
不過楊載的這般複雜心情,並沒有持續太久。
前後約莫不過一炷香的時間,夫人便又從院外回來。
不過,在她身後還跟著一個裹著錦繡長袍的年輕人。
一時間,楊載只覺是自己眼花了,盯著看了又看,直到這二人步行來到堂屋門口,纔敢相信自己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