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盛綺麗的桃花樹下，有一座竹亭。

    亭中，藺無殤和林曦隔著一方案几相對而坐。

    藺無殤將帶來的吃食零嘴一樣樣從食盒裏拿出來，擺在林曦面前。

    林曦嚐了點心，又吃了醬肉，果脯……小嘴炫個沒完。

    她每次吃東西都這麼香，看得人也不禁胃口大開了。

    藺無殤捏了塊點心吃了，問出藏在心裏數日的疑問：“程浩然進京認罪，到底是怎麼回事？”

    林曦：“進京認罪的，其實是程十五，程浩然的庶兄。”

    藺無殤：“程十五？”

    林曦：“嗯，程十五隻比程浩然大幾天，但兩人卻是同歲不同命，程浩然穿金戴銀，吃的是山珍海味，程十五過得卻比家裏的下人還不如。

    “程浩然還喜歡拿程十五取樂，變著法子的欺辱他。”

    “久而久之，程十五就對程浩然又妒又恨，心理都扭曲得陰暗變態了，時常幻想著取程浩然而代之。

    “私底下還常常模仿程浩然，模仿他的穿衣風格，模仿他的筆跡，模仿他說話的姿態……

    “我小小地催眠了他一下，他就對自己是程浩然這件事深信不疑了。

    “以防他被拆穿，我又從程夫人、程家主那些人嘴裏撬出來了許多關於程浩然的事，告訴了程十五。

    “至於他的臉，他本就和程浩然生得有五六分像，我又給他用了易容蠱，將他的臉變得和程浩然一模一樣，連程浩然的親孃都沒看出不對來，還真以為自己兒子死而復生了。”

    藺無殤：“原來如此。”

    她說得輕描淡寫，然而這世間怕是也只有她能做到這件事了。

    “‘催眠’又是何種手段？”

    林曦衝他笑了下，笑容純真又邪氣：“想知道？我讓你親身體驗一下，怎麼樣？”

    藺無殤想了想，還是拒絕了：“不了，我並不想體驗。”

    萬一他被催眠後，也認為自己是另一個人怎麼辦？

    她的手段，實在層出不窮，詭譎多變。

    他不禁再一次慶幸，自己和她是友非敵。

    不然他怕是早就死在了她手裏。

    林曦吃飽喝足，滿足地拍了拍自己的小肚皮，朝藺無殤勾了勾手指。

    藺無殤傾身湊近：“怎麼了？”

    “過來，給我當枕頭。”

    藺無殤：“……”

    然而他到底還是走了過去，在她身旁坐下。

    下一秒，她軟軟的身子就躺靠了過來，當真將他當成了人形枕頭。

    林曦閉上眼睛，“給我剝杏仁吃。”

    藺無殤低頭，看著她那張滿月一般飽滿潔白的臉蛋，感覺手有點癢。

    她把自己吃得這麼胖，真的好嗎？

    不過該說不說，真的可愛得讓人沒有抵抗力。

    當然，前提是忽略她這惡劣冷酷的性子。

    藺無殤給她剝起了杏仁，他剝好一顆，她就雛鳥一樣張開嘴巴，吞掉一顆。

    她張嘴時，他甚至能看到她嘴裏一排整齊潔白的小小牙齒，像春天裏的初雪一般潔淨。

    “你不問問我這次進京的情況嗎？”

    林曦：“你不是都寫信告訴我了嘛。”

    藺無殤：“有些事不好寫在信中。”

    林曦：“哦，那些不好寫在信中的是什麼事？”

    藺無殤從懷中拿出那枚皇帝親手交給他的諦聽印章，“你看看這個。”

    林曦不太情願地睜開眼睛，瞧見印章，伸手抓了過來。

    “送我的？”

    藺無殤：“……不是，這是皇上賜給我的天使憑證。”

    林曦：“天使？啥玩意兒？”

    一說到這兩個字，她腦子裏立刻就冒出了西方的天使形象。

    但藺無殤嘴裏的“天使”肯定不是指的那種吧？

    藺無殤將自己那日進宮後發生的事告訴了她。

    林曦聽著，對他和皇帝的交流沒什麼特殊的反應，倒是對小公主比較感興趣。

    追問了他不少和小公主有關的事。

    藺無殤若有所思，林曦性格冷漠，除了家人，很少會對一個陌生人這般感興趣的。

    林曦注意到他的神情，意識到自己的反應讓他起疑了，故作黯然地垂下眸子，失落又羨慕道：“那個小公主真幸福，爹孃不僅是皇帝皇后，還這麼疼愛她。”

    她的賣慘果然轉移了藺無殤的注意。

    他摸了摸她的腦袋，眼底泛起了憐惜。

    忽然明白她為何沒有和父母相認了，大概是那對父母在她還未出生時，就表現得對她不喜，所以她纔不想認她們吧？

    他哪裏知道，她垂下的眼睫底下，神情一片漠然，根本沒有絲毫情緒。

    她之所以問那麼多和小公主有關的問題，是因為，她忽然發現，自己忽略了一個問題。

    那就是，人心都是肉長的，縱然是皇帝、皇后這樣身居高位的人，跟假女兒相處久了，也會對她產生深厚的感情。

    那麼當將來她這個真女兒出現在她們面前時，她們會棄假女兒，而認下她嗎？

    她先前想的過於簡單了，以為自己這個真女兒出現，她們就會認下她。

    但情況也許並不會如她所願。

    如果是那樣的話，事情就有些麻煩了。

    她得做好兩手準備。

    她們願意認下她，那是最好。

    如果不願意的話，那她就只能直接一步到位，將皇位搶過來了。

    她想認下她們，也並不是爲了體驗什麼父母親情，而是爲了坐上那個至高的位置，能夠醒掌天下權，唯我獨尊。

    一片粉嫩的桃花瓣飄落下來。

    林曦伸手接住，將桃花瓣攥在了手心裏，像是攥住未來會屬於她的權力。

    然而這一幕落在藺無殤眼裏，卻以為她是在玩耍。

    他安慰她：“沒有父母也不打緊，你有林家人，有小云，有秦霜，有祖父……還有我。”

    林曦不禁笑了起來，笑他傻氣。

    他真不像是重活一世的人，上輩子還是個攝政王呢，怎麼這般天真。

    不是她有她們，而是她們有她。

    她自己纔是一切的中心。

    藺無殤卻以為她被安慰到了，也跟著笑了。

    *

    宮裏。

    下朝後，皇帝氣咻咻地回了紫宸宮。

    “咯咯咯孃親……球球……”

    院子裡，傳出女兒清脆的奶呼呼的笑聲，很是治癒，皇帝光是聽見這笑聲，心裏的氣就散了大半。

    他面上怒容頓去，笑著踏進了宮門，看見安娘在和婉婉玩蹴鞠。

    婉婉滿院子追著蹴鞠跑，小身子搖搖晃晃的，讓人生怕她摔了。

    皇帝一顆心不由得懸了起來，結果越怕什麼反而越來什麼。

    小公主彎下腰撿球時，一個不穩，原地翻了個跟頭。

    皇后還沒怎麼樣呢，皇帝就坐不住了，一個箭步衝上前，將女兒抱起來。

    “婉婉沒摔疼吧？來，爹爹看看，哎喲，手手都擦紅了。”

    皇帝捧著小公主的小手心疼地吹著氣，“來，痛痛吹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