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子是很會看大人眼色的。

    本來小公主並沒有想哭，但是皇帝這個態度，讓她覺得自己不哭一場都對不起摔的這個跟頭。

    於是哇哇大哭了起來。

    皇帝心疼壞了，腦子也跟著犯昏了。

    “這塊地真討厭，害我們婉婉摔了個跟頭，爹爹替你出氣！踩它，踩它！”

    皇后：“……”

    她走上前，將女兒從皇帝那裏接過來，“好了婉婉，不哭了。”

    皇后一出聲，本來就是乾打雷不下雨的小公主，頓時止了哭聲。

    “陛下，小孩子玩耍的時候磕磕碰碰很正常，何況我特地讓宮人在地上鋪了厚實柔軟的地毯，婉婉摔一跤是不會有事的。

    “若是陛下不來扶婉婉，婉婉自己就會站起來，結果你倒好，婉婉一摔你就衝過來，還做出了那等幼稚可笑的舉動。

    “你再這樣下去，婉婉遲早要被你寵壞。”

    看著女兒一滴淚都沒有的眼睛，皇帝訕訕一笑，強行辯解道：“我這不是關心則亂嘛。”

    玩累了的小公主犯了困，皇后將婉婉交給白芷，讓她帶小公主去睡覺。

    “說吧，是不是又在前朝受了氣？看你剛回來時臉色有些不對。”

    皇后挽著皇帝來到亭中，夫妻倆在石凳上落座。

    皇后提起茶壺，給皇帝倒了杯溫茶。

    皇帝一拍大腿，重重嘆了口氣，“知我者，安娘也。”

    “說起這個我就氣，那些老匹夫，一心只想為他們的家族謀利益，根本不為百姓考慮。”

    皇后剝開一顆粽子糖，遞給丈夫。

    誰能想到在戰場上所向披靡、驍勇無敵的大雍開國皇帝，竟是個嗜糖之人呢？

    皇后身為枕邊人，自然清楚皇帝的喜好，是以身邊常會備些糖果。

    有時還會自己親手做一些。

    這個粽子糖，便是她親手做的。

    晶瑩的糖稀里頭包裹著乾花和松子仁，用模具固定成了三角粽子的形狀，故而名為粽子糖。

    糖稀乾涸後外表堅硬透明，可以清晰看到裡頭包裹的花瓣和乾果，猶如一顆瑰麗的琥珀。

    看起來美麗，吃起來也是香酥可口，清甜芬芳。

    吃了一顆愛妻親手做的粽子糖，皇帝的心情好轉了許多。

    “我想在京城和越州之間重新修一條驛道，沿途修建若干座驛站，畢竟現在邊境不太平，若是起了戰事，有了這條驛道，我也能在最快的時間內收到訊息。

    “你說，這難道不是一件利國利民的大好事嗎？

    “那些大臣卻一個個跳出來反對，用的說辭還和之前我要建學院時一個樣，這是把我當成傻子了不成！”

    若是那些大臣反對的理由合理且正當，他又不是昏君，自然也會聽從。

    但是他們用的理由來來回回就是那一套，這叫他如何不氣？

    皇后對那些大臣的心思看得十分清楚，因為看得透，所以反倒能心平氣和。

    “陛下，這件事利國利民，但卻不見得對世家有利。

    “只要外敵不殺到他們自己身上來，他們又怎會在乎戰事軍情傳遞得快不快呢？

    “就算外敵真的殺了過來，他們也可以棄君而逃，逃到平江南岸去。

    “等到這天下被平復了，他們又可以回來，繼續高-官厚祿，因為他們篤定，不管是誰打下了天下，都需要他們來幫著治理。”

    這並不是皇后憑空污衊世家，而是切切實實發生的事。

    前朝末年，天下大亂，許多世家大族都避世而居，要麼逃到深山老林，要麼逃到敵軍追擊不到的南岸，更有甚者坐船出海的。

    而等到天下大定，他們又回來了。

    回來的理由還很是大義凜然，說是來為大雍效忠，為百姓效力的。

    皇帝確實需要他們，所以儘管知道世家的忠心很虛，但也不得不接受。

    因為世家的迴歸，從短期來看，利大於弊。

    只是隨著時間的過去，弊處漸漸顯露出來了。

    皇帝感覺自己在朝中受到的阻力越來越大。

    但凡他提出的政令，皆會被朝臣駁斥回來。

    他感覺自己這個皇帝當得實在憋屈。

    皇后握住皇帝的手，看著亭外鬱鬱蔥蔥的春景，凝眉思索著。

    有一個建議，到了嘴邊她卻又咽了下去。

    那就是——遂了世家的意，廣納後宮，再利用後宮紛爭，間接影響甚至控制朝堂。

    然而妥協一旦開了口子，就一發不可收了。

    妥協了一件事，還會有千千萬萬件在等著她們。

    而她私心裏，也並不想和無數的女人共享自己的丈夫。

    只是，朝臣給陛下的壓力越來越大，她不知道陛下還能堅持多久。

    畢竟，當有一條捷徑擺在面前的時候，卻執意堅持另一條更難的路，會顯得有些可笑。

    晚飯後，皇帝和皇后照例牽著小公主在花園裏散了會兒步，就像普通的民間夫妻那樣。

    帝后二人陪著小公主說說笑笑，儘量不將大人的憂愁煩悶在女兒面前表現出來。

    散完步，皇帝又給女兒當了一回大馬，馱著她在屋子裏轉圈。

    將女兒哄睡了，他這纔回到書房，處理政務。

    皇后也有不少宮務要處理。

    夫妻倆各佔用書房的一半，彼此相伴相守，又能做到互不打擾。

    臨睡前，皇帝心頭一動，給自己的忘年交藺小九寫了一封信，明著抱怨朝臣不讓自己建驛道的事，實則暗中存了考察的心思。

    想看看藺小九會不會有什麼辦法。

    只是當信交由暗衛送出去時，他不由得自嘲一笑。

    連他都解決不了的事，藺小九一個孩子，能解決嗎？

    他再如何聰慧妖孽，也終究只是一個不到十歲的孩子。

    *

    春江水暖。

    兩隻野鴨悠閒地從河中橫穿而過，讓平靜的河面蕩起了一圈圈漣漪。

    清澈的河水在夕陽的映照下，猶如一幅絢麗的水彩。

    一艘畫舫緩緩從這幅水彩畫中穿行而過，詩意盎然。

    船上坐著的，正是林曦和藺無殤。

    林曦是去縣城梅園，拿她的禮物的。

    “世子。”兩人剛到梅園，秦雪匆匆而來，臉上透著明顯的喜色。

    見到林曦，又將要說的話嚥了回去。

    藺無殤牽著林曦往裏走，示意秦雪：“雪姑姑但說無妨。”

    秦雪：“您先前交給我一張水泥的方子，叫我找人秘密試驗出來，如今總算是做出來了！我帶回來了一袋子成品，您要不要去看看？”

    藺無殤看向林曦，目光詢問她的意思。

    林曦：“先去看我的禮物。”

    反正水泥就在那兒，跑不了，不用急。

    但是禮物可是她期待了很久的。

    藺無殤倒是想先去看水泥，但他知道林曦是不可能聽他的，只得先將她帶去了庫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