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昌國公府。

    正院不時有下人進出，或捧著一隻只精美的禮盒，或抬進來一個個大箱子。

    廳中的桌上，架子上，地上都被箱子或禮盒佔滿了，幾乎連個下腳的地方都沒有。

    內室中，藺無殤正在品嚐三味齋送來的點心。

    三味齋是京城有名的百年老店，專門做點心、果脯的，做出來的點心小巧精緻，頗受貴婦人小姐的喜愛。

    當然，價錢也不便宜就是了。

    小小的匣子裡，攏共不過四塊點心，像花瓣一樣攢簇著，要足足五十文，不是一般人消費得起的。

    藺無殤用筷子夾起一塊送進嘴裏，嚐了嚐，味道的確不錯，在面前的清單上添上了“知味齋四色花樣點心”一項。

    他在給林曦寫京城的好物清單。

    衣裳布匹、玩具零食、珠寶首飾等等，他都一樣樣看過嘗過，覺得好的，纔會寫在清單上。

    他手裏的清單，已經積累了七八頁。

    自入京以來，他除了暗中把控“牡丹案”的進度，就是在做這件事了。

    “世子，三老爺來了。”秦風進來稟報。

    藺無殤頭也不抬：“不見。”

    藺老三提著一隻食盒候在門口，眼巴巴地往裏張望，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是個多麼慈愛的父親呢。

    得知兒子不肯見他後，藺老三的神色肉眼可見地黯淡了下去，失望之色盡顯，瞧著一股可憐相。

    秦風見狀，心頭冷嗤一聲。

    三老爺這是裝給誰看呢！

    自己做了對不起世子的事，還要跑到世子這裏來裝可憐，襯得世子這個兒子對他這個爹多麼不孝似的。

    真是惡人多作怪。

    藺老三：“小九，你莫要聽信外人的一派胡言，你是我親生的兒子，爹爹疼你還來不及，怎麼會僱兇殺你呢！

    “這種荒唐無稽的事，你肯定不會相信的，對不對？”

    屋裏沒有傳出任何動靜。

    他這話彷彿是說給了聾子聽。

    藺老三眼底閃過一絲憎惡，秦令儀生的這個小崽種，性子簡直跟她如出一轍。

    對誰好的時候是真的好，掏心掏肺的好。

    可一旦認定那人做了對不起她的事，就對他如寒冬般冷漠。

    好在，這個小崽子如今才八歲，他本來就沒了娘，不可能對他這個爹沒有憧憬嚮往。

    只要他好好哄著他，還怕他不偏向自己嗎？

    藺老三想著想著，先把自己給感動了。

    “小九，爹爹吩咐廚房做了你愛吃的羊肉羹，你吃上一碗暖暖身子吧。”

    裡頭還是沒有任何迴應。

    藺老三隻得將食盒交給秦風，“你替我交給小九，囑咐他一定要趁熱吃，涼了就差味兒了。”

    秦風接下食盒，“三老爺慢走。”

    “世子，這羊肉羹怎麼處理？”秦風拎著食盒進了內室。

    藺無殤前世就已看清藺老三的真面目，可不相信他真的會好心來給自己送羊肉羹。

    “拿出來。”

    羊肉羹還熱乎著，散發著一股肉香。

    藺無殤目光深沉地盯著那碗肉羹，眼前不期然閃現出前世的一幕——

    “小九，你祖父去了，二伯也沒了，以後爹爹會好好照顧你的。

    “聽下人說你已經兩天沒吃飯了，這怎麼能行呢，來，喝口肉湯，這是爹爹特意囑咐廚房熬的，給你補身子的，快趁熱喝。”

    那碗湯他喝了下去，好不容易養好的身體，又迅速破敗了下去。

    查來查去，查到了藺老三的頭上。

    他僱兇殺他不成，還想對他下毒！

    只因爲國公府的世子之位落在了他頭上。

    毛絨絨的觸感忽的落在了手背上，藺無殤回過神來，發現葡萄跳到了案桌上來，尾巴在他手背上輕掃著。

    正湊近那碗羊肉羹，翕動著鼻子。

    顯然是被肉湯味吸引了。

    藺無殤一驚，一把將葡萄撈過來，心有餘悸地吩咐：“拿去倒了。”

    秦風：“是。”

    在他即將出門時，藺無殤又道：“算了，倒了可惜，想法子送到三老爺面前，讓他吃了。畢竟，這可是他特意吩咐廚房做的。”

    秦風聽著，覺得世子這話似乎藏著什麼深意。

    “世子，這湯是不是有什麼問題？”

    藺無殤撫著葡萄的背，一面給他喂生牛肉條，聞言“嗯”了聲，“裡頭很可能下了毒。”

    秦風大驚，再看手裏的食盒，眸中憤怒噴薄而出。

    “三老爺殺了您一次不成，還想來第二次！天底下有這樣當爹的嗎！真是氣死我了！”

    再看坐在那裏喂貓的世子，小小年紀，卻硬是被逼得早熟懂事，碰到這種事竟也能面不改色，淡然鎮定。

    他愈發心疼自家世子了。

    “您放心，我這就去把湯送到他的食案上，讓他自食惡果，哼！”

    雄赳赳氣昂昂地去了。

    藺無殤唇角微勾，露出了淡淡笑意。

    懷裏的葡萄忽然躥了出去，撲到窗臺上，“喵嗚”了一聲。

    葡萄平時很少叫喚，這是——

    藺無殤轉頭看向窗臺，果然，沒多久小白就飛落下來了。

    一貓一鴿彼此友好地打了聲招呼，又互相蹭了蹭。

    藺無殤餵了小白，取出信來。

    和他寫的信相比，林曦的信向來簡短，他掃過一眼就看完了。

    然而信的內容實在令人不解，他又從頭到尾看了兩遍。

    依然不解其意。

    程浩然分明已經死了，林曦為何又說，程浩然會自己入京認罪？

    藺無殤當即寫信詢問。

    可憐小白，剛送完信還沒來得及休息一會兒，就不得不再次上路了。

    第二天晚上，藺無殤就收到了林曦的回信——

    “說來話長，懶得寫那麼多字，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藺無殤：“……”

    三日後，程浩然進京了。

    第二天恰好是望日（十五），又一次大朝會的日子。

    和半個月前一樣，九品以上官員齊聚太極殿。

    這一天，同樣也是牡丹案的截止日，若是張叄不能提供有效的證據，那麼他就會被安上誣告程浩然的罪名。

    程大人老神在在，勝券在握。

    世家派系的官員也都氣定神閒，覺得今日案審的結果已經沒什麼懸念了。

    上首的皇帝神色深沉莫測，“張叄，你還有什麼話說？”

    張叄：“皇上，草民找到了一個關鍵的證人，此時就候在宮門外，只要他一出現，這件案子就能水落石出、真相大白了。”

    皇帝：“宣人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