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頭戴幕籬的男人走進了大殿。

    幕籬，是一種四面垂掛紗布的帽子，長度及胸，可以將面容完全遮掩住。

    因此眾人一開始都不知道那人的身份。

    當他揭下幕籬，露出真容時，程大人眼睛瞪得似銅鈴，彷彿見鬼了般連連後退，指著他說不出話來。

    “你，你……”

    程浩然微微一笑，“二叔，你不認得我了嗎？我是浩然啊。”

    浩然？程浩然？那個被火燒死的程浩然？！

    眾人震驚！譁然！

    不約而同地往後退，儘可能離得他遠些。

    霎時間，程浩然周身出現了一大片空地。

    上首的皇帝握緊了龍椅的扶手，縱然他不信鬼神之事，可本來都已經死了的人，又活生生出現在眼前，這怎不令人驚悚呢？

    “你當真是程浩然，程家十六？”

    程浩然：“皇上，如假包換，我就是程浩然，我沒死。”

    聽到他說沒死，原本以為自己見鬼了的眾人，又緩過來了。

    程大人迫不及待問：“浩然，你沒死？那別院被燒死的又是誰？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程浩然：“陛下，二叔，諸位大人，你們且聽我慢慢道來。”

    “那天上元節燈會，我擄了一個長相特別俊俏的小姑娘到我的別院，準備與她成就好事——”

    程大人：“慢著浩然，你剛纔說什麼？”

    程浩然：“二叔，你還不到五十，不會就耳聾了吧？”

    程大人：“你——”

    程浩然：“二叔，你別打斷我，剛纔我說到哪兒了？哦，說到欲與那小姑娘成就好事，但是我突然尿急，於是中途離開去了茅廁，結果一不小心踩空，從臺階上摔了下去。

    “這一摔，我竟然到了天上！”

    程大人：“……”

    眾人：“……”

    皇帝：“……”

    眾人心中不約而同升起了一個想法，這程浩然，怕不是得了失心瘋？

    程浩然凝望著虛空，表情憧憬回味，“你們知道天上是什麼樣子的嗎？

    “那裏的樓足有數百丈高，有巨大的鐵鳥在雲層中翱翔，那鐵鳥是仙器，仙人們乘坐這仙器，一日間就可去到數千裡之外的地方。

    “地上的車子也都是仙器，速度快得我眼睛都跟不上，仙人們人手一個手機，那手機也是仙器，可以同數千裏外的人對話。

    “還有電視，仙人們足不出戶，就能透過這件仙器縱覽天下景觀……”

    起初，眾人只當程浩然發了癔症，在胡言亂語。

    但隨著他的講述，眾人的表情逐漸變得凝重起來。

    若只是癔症，他為何能說得這般詳細，彷彿真的親眼所見一般？

    大臣們紛紛發問：“你說的仙人是何模樣？”

    “說的是何種語言？”

    “吃的是什麼？”

    ……

    他們企圖從細節處拆穿程浩然的謊言。

    但他們失敗了，因為這些問題，程浩然毫不猶豫就給出了回答。

    仙人們的衣食住行，他全都描繪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這絕非癔症能解釋得清楚的，因為一個人即便得了癔症，也無法憑空描述他認知以外的東西。

    正如一個人做夢，是夢不到TA沒見過的東西的。

    TA的夢境，其實全都由TA經歷過的人和事隨機排列組合而形成。

    程大人：“那你又是怎麼回來的？”

    程浩然滿臉遺憾悔恨：“一開始我並不知那裏是天界，就尋了一個人詢問此間是何處，那人很驚訝地看著我，說，你一個凡人，怎麼會出現在天界？

    “這時我才知道，原來我是來了天界。那麼那個回答我的人，定然就是仙人了。

    “我問仙人我是否已經死了，死後飛昇到了天界，仙人笑我，你這凡人真是痴心妄想，你在凡間作惡多端，惡貫滿盈，死後怎麼可能飛昇到天界？

    “你只不過是機緣巧合，誤入了時空隧道，這才一腳踩了進來，快回去吧，這裏不是你呆的地方。

    “仙人朝我揮了揮手，然後我就不受控制地墜了下去，再一睜眼，竟然就站在臺階下。

    “一回頭，發現我身後的屋子竟然燒燬了，別院裡一個人都沒有，門也鎖了，我只得翻牆出去。

    “回到府裡，那些下人一個個見了我都跟見了鬼似的，後來我才知道，原來我在天上半日，凡間已經過去了大半個月！”

    朝臣丙：“你應當已經知道這大半個月來發生了哪些事吧？”

    程浩然：“爹孃已經告訴我了，她們以為我死了，所以將我安葬了。

    “還說一個叫張叄的捕頭，在我的別院裡挖出來二十三具女屍，上京敲登聞鼓，狀告我擄掠人口，奸-淫女子，殘害二十三條人命。”

    程大人：“浩然，你肯定沒做過，對吧？張叄是在誣告你。”

    程浩然：“二叔，你錯了，張叄說的沒錯，那些女子，的確都是我殺的，我之所以入京，站在這太極殿內，就是爲了當衆認罪！”

    緊跟著“噗通”一聲跪倒在地，一邊咚咚咚磕頭，一邊大聲道：“皇上，我有罪！我罪該萬死！

    “要不是因為殺了那麼多人，我就能夠留在天界，過上仙人一般的日子了嗚嗚嗚……”

    皇帝：“……”

    眾人：“……”

    程大人：“……”

    看著那個不斷認罪的侄子，他滿臉拒絕。

    這個混賬東西，他怎麼就認罪了呢！

    他倒是認罪認得痛快了，可他們程氏一族，自此就要在世家之中，在全天下的人面前，抬不起頭了！

    不，他絕不允許這種事發生。

    程大人斷然上奏：“皇上，微臣曾聽聞，江湖之中有一種改頭換面的手段，名為‘易容術’，可以將一個人完全變成另一個人。

    “微臣懷疑，此刻在我們面前的程浩然，根本不是我的侄兒，而是有人假扮的！懇請皇上容臣與他對質，揭穿他的真面目！”

    這話一出，不少人都跟著附和。

    “是啊，程浩然都已經死了，這個突然冒出來的程浩然，怎麼看怎麼可疑。”

    “什麼天界仙人，一派胡言亂語，我看這都是幕後之人爲了讓他的死而復生變得合理，而編出來的藉口！”

    “哪有人會對自己犯下的罪行供認不諱的？老夫活了這麼多年，還從未見過一例，偏偏這程浩然認了，老夫不得不懷疑，正如程大人所言，這個程浩然是有人假扮的！”

    程家是世家的一份子，若是程家的名聲爛了，其餘世家的名聲無疑也會受到牽連。

    眾口鑠金，積毀銷骨。

    到時候這件案子傳揚開來，他們如何承受得住天下人的口誅筆伐？

    尤其皇帝還一直在找機會削弱他們世家的勢力。

    一旦這件案子坐實了，皇帝就有理由發落他們了！

    所以，程浩然是否殺人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們絕不能讓這件案子坐實！

    這也是這些人會站出來維護程大人的原因。

    皇帝對底下那些人的心思一清二楚，一時不禁猶豫了。

    因為他自己都在懷疑這個突然冒出來的程浩然的身份。

    他能否經得起程大人的拷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