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昌宗望著顧青璃遠去的背影，臉上的神情平和恭敬：“兒子不會跟二妹妹計較的。”

    “那就好，陪我去看看你祖母。”顧崇雲佝僂著背，虛弱的喘了幾口氣：“你大妹來了嗎？”

    “跟太子殿下一起來的。”顧昌宗言簡意賅，並無贅言。

    “哦。”顧崇雲心不在焉的，又問道：“給你祖母穿壽衣了嗎？”

    “母親已經帶著下人給祖母換上了壽衣，”顧昌宗伸手扶住顧崇雲：“喪也報過了，二妹帶了人在搭靈棚。鑼鼓班子也來了。”

    顧崇雲的後背微微一挺：“小殮都過了？我昏睡了幾日？”

    顧相府各處的紅燈籠已經被取下，換上了白燈籠，靈堂已經搭建了起來，巨大的奠字，刺眼醒目。

    硃紅色的壽材停在居中。顧齊氏已經披麻戴孝，她手裏抱著一摞粗麻的孝布：“郡主，要不要民婦幫你穿戴起來？”

    “介時我帶個孝即可，”吹打班子的哀樂已經響了，顧青璃站在靈堂之外，身形絲毫未動：“我母親已經大歸。”

    要是她披麻戴孝，她母親必須也要過來給顧老夫人披麻戴孝。

    且楊凝已經跟顧崇雲和離，已經一別兩寬，再無干系。

    顧青璃身為二小姐，不給顧老夫人披麻戴孝，顧齊氏不懂，她勸說道：“婆婆是郡主的祖母——”

    “齊氏，”顧崇雲打斷顧齊氏的勸說：“給她黑紗。”

    顧齊氏拿過一條黑紗，給顧青璃纏在臂上：“老爺，靈堂隔壁搭了暖閣，太子殿下跟顧良媛也已經到了。”

    “郡主也是婆婆的孫女，理應——”

    顧崇雲恍若未聞，他擺脫顧昌宗的攙扶，定定望著靈堂中的“奠”字：“不管他們，你們都下去，叫我跟青璃陪母親一會。”

    顧青璃本來站在靈堂之外，她走進來，站在顧崇雲身邊：“爹，節哀！”

    “我因為要抬柳氏為平妻，你母親是恨我的吧？”顧崇雲問道。

    母親恨顧崇雲嗎？

    顧青璃不知道，從母親乾脆果斷的說不來奔喪，大概是不恨的。

    “柳氏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我會向官府申請判離，那個毒婦——”顧崇雲扶著硃紅棺木，絮叨著說了些不著邊際的話。

    顧崇雲跟柳初晴判離，與她有干係？與母親有干係？顧青璃詫異的道：“爹說這些，我不懂。你不是最心愛柳氏嗎？”

    “我與你母親，算的上是青梅竹馬。”顧崇雲目光柔和的看向了顧青璃：“如今看來，髮妻還是原配的好。”

    顧崇雲是進京趕考的書生，母親生長在兵營之中，哪裏來的青梅竹馬？

    顧青璃壓下心裏的疑問，她的目光與顧崇雲的目光對視，顧崇雲一臉慈父神情，叫她一陣恍惚，好似她上輩子的一切，全部都是她一場噩夢似得：“破鏡不可重圓。”

    “這是我跟你母親的事情，是她先對不起我，我並不怪她，”顧崇雲喃喃道：“她該感恩。”

    他大度，不與楊氏計較。

    顧相爺他在想什麼好事呢？顧青璃一時間心念百轉：“剛剛齊夫人說太子跟顧良媛都到了，我去看看。”

    “不管柳氏如何，嫣兒也是你的姐姐，你們姐妹好生相處，”顧崇雲大方的放顧青璃去暖閣，他拿起顧齊氏放下的粗麻孝布，一一穿戴在身上。

    好生相處？

    那一對渣滓，她恨不得把他們碎屍萬段。

    顧青璃掩藏住眼底的恨意，轉頭徑直走向暖閣，暖閣裡有一對男女在輕聲說話。

    不是那一對渣滓，又能是誰？

    顧雪嫣一身白衣，她本來就生的美，白色孝衣令她更添一份嬌俏可人，她的臂上別了一朵小小的黑花：“妹妹，你也來了？”

    顧青璃走入暖閣，便感覺到風雲川的視線投了過來，她忍住心中幾乎噴薄而出的厭惡，緩緩道：“顧相病了，祖母離世，我來不應該？”

    風雲川乾咳一聲：“嫣兒因為顧老夫人辭世，也是非常傷心的。”

    顧雪嫣捂住肚子，她垂頭盯著地面，不叫顧青璃看到她滿眼的怨恨：“大概是妹妹不想看到我。我也不知道我娘為什麼做這糊塗事。”

    “青璃，此事也不怪嫣兒，那是柳氏做的錯事，你姐姐是無辜的。”風雲川目光貪婪的望著顧青璃，過去他覺得顧青璃粗鄙野蠻，只有顧雪嫣纔是他的心頭好。

    數次得不到顧青璃，他現在對得到她已經成了執念，越看顧青璃，他越是心底激盪不已，恨不得立時把顧青璃變成他的女人。

    “顧老夫人是你們姐妹兩的祖母，如今她不在了，你們兩個少了一個親人，以後要多互相走動啊，”風雲川輕輕的碰了一下顧雪嫣：“嫣兒，孤常常不在府裡，叫青璃來陪你可好？”

    風雲川果然對顧青璃還不死心！顧雪嫣恨不得立刻聯絡柳初晴給她的暗衛，叫他們把顧青璃殺了，只有顧青璃死了，風雲川纔不會再打顧青璃的主意，她仰起臉，露出一個蒼白淺笑：“妹妹，祖母故去了，我母親又犯下如此大錯，平時能來看我的，也只有你了，太子殿下事務繁忙，長長不在府裡，我那院子冷冷清清的，你來與我同住一段時間吧？給我做做伴。”

    顧青璃垂下眼瞼，哀傷的道：“抱歉，我暫時不能陪你呢，我要陪我母親，她嫁入顧府十幾年，跟祖母做了十幾年的婆媳。傷心欲絕，我該陪她。”

    聽到顧青璃拒絕了，顧雪嫣鬆口氣，暗暗瞟了風雲川一眼，見他直勾勾的望著顧青璃，她心裏大恨：“那可真是可惜——做姐姐的，可是真心邀請妹妹的。”

    “待孤不忙了，在府裡開宴，介時邀請你來赴宴。”顧青璃不識相，風雲川不免有些著急：“可好？”

    “自然是聽憑太子殿下吩咐，只不過最近這些時日，怕是不行，青璃有重孝在身的。”顧青璃道。

    “孤知道的，你要節哀順變。”風雲川從袖子裡拿出一疊早就備下的銀票，他親自走過來，要把銀票塞進顧青璃的手裏：“孤跟你姐姐無瑕在顧府協理治喪，這是我跟她的心意。”

    顧青璃指著臂上黑紗：“我也不協理治喪，我等著在靈前上柱香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