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請了郎中，給周衡開藥，吩咐下去，讓周衡臥床不起。

    “……你不舒服，我先回家了。”楊成曦臨行前，對周衡道。

    “你不吃午膳了？”

    “不吃了，我娘喊我回家吃飯。”楊成曦道，“我走了。”他騎馬，直奔楊家。

    楊老夫人正在用飯，她最近的胃口越來越差。

    楊成曦進屋，她沒有理睬楊成曦，繼續吃自己的飯，彷彿沒有看見他。

    她的丈夫楊承平也默默喝酒，楊成曦就坐在一旁陪同。

    “祖母，我帶了位朋友回來，你認識嗎？”楊成曦道，他說著，指向了楊老大人身後的青衫男子。

    那男子生了一雙鳳目，眼角狹長，透出邪魅與精明，腰間懸掛著寶劍，一派江湖豪俠之姿。

    “我祖父已經辭官，不再做官。”楊成曦又道，“他帶著祖母、弟妹和侄兒侄女去了揚州。”

    楊老夫人終於停止吃飯，看向了楊成曦身後的周衡。

    周衡拱手，朝老夫人行禮：“見過楊老夫人。”

    “你哪位啊？”楊老夫人道，周衡微愣，隨即失笑：“我是周衡。”楊成曦也愕然，他怎麼來這麼快！老夫人和楊承平的臉色，則變了又變。

    楊成曦趕緊道：“祖母，是我的朋友。他來探望我的傷勢，想在咱們家住些日子。”

    楊老夫人看了眼兒子。

    “嗯，讓他住下吧。”楊老夫人道，“我也想念阿仲。”楊成曦鬆了口氣，連忙招呼了楊成仲。

    楊成仲的性格內斂，他從小被楊老夫人教養，言談舉止有點拘謹，但是待楊成曦極好，也非常敬重楊老夫人。

    周衡跟著楊成仲入席，挨着楊成曦坐著，一家人吃完了飯，楊老夫人讓下人伺候楊成仲洗漱。

    楊成曦也去梳洗更換了衣裳，回到院子裡。

    他在廊簷下逗鳥。

    周衡在庭院裏轉悠了幾圈，問楊成曦：“你這裏怎麼弄成了這個鬼樣子？這不像是你的宅院！”

    “是我娘佈置的。”楊成曦道，“我不喜歡住在繁華熱鬧的街區，這裏清幽，我住慣了。”

    周衡不說話了，他在廊簷下坐下，靜靜看著楊成曦喂鳥。

    他眼底，有絲羨慕，楊成曦也看了眼他，不知怎麼，突然覺得心口有點堵，不太舒坦。

    他把鳥籠子遞給了下人。

    下人把鳥帶走了。

    楊成曦坐到了周衡的對面，問他：“你為什麼不娶妻，卻又跟我扯謊？”

    “因為......”楊成曦的手按在桌子上，壓迫周衡：“因為什麼？”

    “我不敢。”周衡道。

    “你什麼不敢？”楊成曦問。

    “我怕死。”周衡低聲，“我不敢違抗我爹的命令。他要我娶妻，我不能忤逆，否則他就會殺了我。我爹不是普通人，他殺過人的。”這句話，他壓低了嗓門說的。

    楊成曦怔了下，他不由自主想起了那個夜晚。

    他記憶猶新，楊九思提著刀，衝出了院牆，血濺當場的模樣。

    楊九思雖然武功高強，可他不是周錫龍的對手。

    “你怕什麼？”楊成曦沉聲問，“你不是他兒子嗎？他真的要殺你？”

    周衡搖搖頭：“我不知道。你以後慢慢會懂。現在說不清楚，反正他不敢動我。他是文官。”

    “那他為什麼不敢動我？”楊成曦又問。

    “因為你祖父，你祖父如果在世，我爹就算不懼怕你祖父，也得忌憚你祖父。”周衡道，“所以，你不必擔心我。”

    “我沒有不擔心你。我只是想告訴你，你在揚州等我。我要考科舉。我祖父會替我準備好一切，不會耽誤我的學業。”楊成曦道，周衡輕笑了下。

    楊成曦的祖父，是楊家的族長，也是楊成曦的祖父。

    當然，楊家的權利很大，並非僅僅族長，他祖父是楊老爺子最倚重的人。

    若是論實力，他祖父比不過楊老爺子，楊家兩兄弟感情極好。

    楊家二爺死了以後，族長就由楊成曦的祖父暫時管著。

    而且，楊成曦的祖父很多年不沾染政務，早已淡出了人們的視野，故而沒人關注他是否存活。

    周衡聽聞過楊家族長的威名，但他一無所知。

    他也知曉，他爹和楊成曦的叔叔，都很畏懼那個族長。

    至於楊家大房，除了楊成熙，其他人似乎不夠看。

    “你的志向呢？”周衡又問，“我聽聞你是狀元郎，你要光耀門楣嗎？”

    “不。”楊成曦搖搖頭，“我沒什麼志向，我只是想治好祖母。我不願意她一把歲數了，還顛沛流離，過得這般艱苦。”

    “那你的志向呢？”

    “我沒什麼志向。”楊成曦嘆息，“我爹和哥哥們，都希望我讀書做官，我不喜歡。”

    楊成曦從小，就不喜歡仕途，總覺得仕途累贅。

    可是，楊家人不允許，楊老夫人更不允許，每次，楊老夫人都會拿祖父壓他。

    久而久之，他索性躲著楊老夫人，甚少回楊家大宅，不想見楊老夫人。

    覺得這輩子都不需要孝順楊老夫人，所以他從來不去楊老夫人那邊請安。

    楊家三房和四房，倒是偶然去瞧瞧。

    “你既不愛做官，何不做些善事？”周衡道，“這樣才能積德。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想報答你。”楊成曦看向了他：“你要幫我？”周衡道是。

    “你怎麼幫我？”楊成曦追問，“你要是騙我呢？”

    周衡笑道：“你信任我嗎？”

    楊成曦點頭：“信任。”

    “那就夠了。”周衡道，“你相信我，我也信你。”

    說罷，他起身，“我去找點吃的，你在這邊休息。我今天不急著走，你先睡，明天一早再送我出城。”

    楊成曦也起身，跟他出去，親自領路。

    周衡恭敬，一副奴僕的架勢，這種態度，楊成曦不喜歡。

    可他不知道周衡為何對他畢恭畢敬。

    兩人走出了垂花門，楊成曦的丫鬟翠玉迎了上來。

    她對周衡行禮：“公子。”

    “去廚房端一盤雞湯過來。”楊成曦道。

    他剛剛打發掉周衡，就有丫鬟端了碗雞湯來。

    翠玉看向楊成曦，見他神色平靜，沒有任何異樣，便放了心，將雞湯放到他身旁，退了下去。

    "嚐嚐吧。這是我娘最近新釀的雞湯，味道很好。"楊成曦道。

    周衡端過雞湯，嚐了口："確實香濃。"

    "你不用討好我，我不吃那套。"楊成曦道，"我是楊家的子孫，我的命運不會改變。"

    周衡沒有辯解，他道："這個湯，你留下喝。我明天一早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