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衡守在一邊，一直默不作聲。

    直到夜半三更，皇帝睜開了眼睛，叫周衡：“給我拿酒來，朕睡得頭疼。”

    周衡就取來一罈子酒，送到了龍榻邊。

    他知道，皇帝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果然，皇帝喝完了酒，嘆息道：“老六啊，我的確不想立老四為儲。我當初立他為太子，就是不希望他和老五一般蠢笨。老七是聰明人，偏生又是皇后的親生骨肉，他肯定會幫襯他母妃。”

    “是，陛下英明！”周衡道，“皇后的侄女婿是吏部尚書王弼，他必定會支援皇后的，否則王家就是自斷根脈。

    王弼是王妃的哥哥，他是王家的主心骨。王妃雖然愚鈍，但王弼很聰明，他不至於連累了整個王府。”

    “王家是支援老五的。”皇帝搖搖頭，“王家不僅僅是支援老五，還支援太后的兩個女兒。王家不是太后的黨羽，只是太后的附屬。

    老四不同。他和王氏關係匪淺，王氏對他寄予厚望，將來必定是老四的左膀右臂。

    皇后和老四聯手，咱們的勝算不足三成。”

    這話，周衡是不贊同的。

    “陛下，皇后不足為懼。”周衡道，“您想想，太后若是駕崩，太子繼位，皇后就是攝政王妃，她是皇帝的生母，她的權勢可想而知。

    皇后和皇后孃家的勢力，都會壓制太子。太子若是沒有母族支撐，豈不是讓皇后孃家佔據了優勢？”

    皇帝微微蹙眉，沉吟良久。

    周衡再接再厲道：“您想想，皇后的兩個侄女婿，哪一個都是文武雙全。他們都是世襲的勳貴，將來前程遠大。太后膝下沒個兒子，她總有老去的一日。

    皇后和王氏若是有野心，就會趁機除掉太子......”

    “夠了。”皇帝突然呵斥周衡，“這些話，誰告訴你的？”

    “陛下......”

    “不用解釋。”皇帝冷冷道，“我知道，你一向膽大包天，什麼話都敢往外說。這件事，不許洩露半句，否則你的腦袋搬家。”

    “是，陛下。”周衡嚇出一身冷汗，趕緊跪地認罪。

    皇帝闔眼。

    翌日早晨，皇帝去了坤寧宮，詢問了昨晚的事，並且叮囑皇后，不得再提。

    皇后不敢違背。

    她也知曉，自己不該惹惱皇帝。

    皇帝是皇帝。

    他年輕時，殺伐決斷、雷厲風行，是名副其實的暴君。

    後來退居深宮，性格收斂了些。

    這些年他安逸享樂，脾氣倒是柔順了很多，皇后反而忘了，當年的皇帝也是叱吒朝堂的霸主，手段狠辣，令敵國聞風喪膽。

    “皇帝今日怎麼突然關心妾的孩子？”皇后不由暗忖，“昨夜，皇帝是喝醉了？他不喜歡我，是因為我沒有生兒子，還是別的原因？或者說，太子已經有了自己的謀劃？”她不免惴惴。

    周衡派人送了禮物給顧瑾之，顧瑾之看到了，笑容越發燦爛。

    她吩咐丫鬟：“等太子過來，把那套首飾送去東宮，算本宮賞賜給太子殿下的。”

    丫鬟應諾，等丫鬟回來稟告，顧瑾之又詫異了下。

    說道：“太子殿下的臉色極好，似乎心情非常愉悅。奴婢還聽說，太子殿下今日帶著一個內侍出去逛街了。”

    顧瑾之挑眉，周衡的效率很快嘛。

    他已經知道了她和朱仲鈞準備去江南的計劃，現在已經開始策劃，怎麼讓朱仲鈞留下來。

    他的手段，顧瑾之佩服萬分。

    顧瑾之對他刮目相看。

    她讓人去告訴朱仲鈞，讓他最近不要亂跑了，等著周衡的訊息。

    朱仲鈞不滿：“我為什麼要聽他的？”

    “他比較熟悉你的動態。你若是離京太遠，他未必查得到你做了什麼，如何阻止。”顧瑾之道，“你乖乖待在驛站，我也會陪著你。”朱仲鈞這才罷休。

    他在驛站，耐著性子等著周衡的訊息，周衡沒有讓他等很久。

    幾日之後，周衡找到了顧瑾之，告訴她：“太子殿下在廬陽府遇刺了，差點就殞命。幸虧李昭儀臨危不亂，及時趕到，救了太子殿下一命。”

    顧瑾之心裏咯噔了下，她不動聲色。

    “那太子怎樣？”她故作鎮靜問。

    “暫時無礙。”周衡道。

    “哦。”周衡繼續道：“殿下的腿受了重傷，需得臥床修養。李昭儀也是傷勢頗重，昏迷不醒，不知能否挺得過來。皇后娘娘正在求醫，想請了御醫過去診治。”

    顧瑾之心裏冷笑，面上卻依舊平靜。

    她甚至有點擔心李昭儀了。

    李昭儀和太子感情深厚，此次又捨命救太子，真是難得一遇的好姑娘。

    顧瑾之心裏想著。

    周衡卻不放棄，又添油加醋：“太醫院的太醫們束手無策。皇后娘娘想請您幫忙......”

    “這種事，怎麼勞煩郡主？”顧瑾之淡漠道，“郡主又不是專門為皇后娘娘服務的大夫。況且。我是個婦科大夫，懂得男女大防嗎？”

    周衡的表情僵硬，他張口結舌了片刻。

    然後，他道：“郡主誤會了，臣沒有別的意思。”

    “既然沒有，你就別囉嗦。”顧瑾之道，“我要是幫忙，豈不是壞了規矩？”

    周衡啞口無言，顧瑾之道：“這件事。我愛莫能助。”

    起身告辭，她走得乾淨利落。

    周衡心中恨恨，皇后也很失望。

    皇后不敢逼迫顧瑾之，唯有去勸皇帝。

    “陛下，您就不管管嗎？”皇后哭了，“臣妾這些年兢兢業業。您怎麼能懷疑妾？”

    皇帝坐在椅子上，面無表情。

    皇后又拉著他的袖袍：“您不能懷疑妾啊，這樣的罪名，妾承擔不起！臣妾這些年，哪一件事不妥帖，您是清楚的。這個時候，您不幫妾說話，還要害死妾嗎？”

    “好啦，別鬧了，這件事到此為止吧。”皇帝道。

    “妾不答應，妾要見陛下。”皇后哭泣道，“妾沒犯錯，陛下卻要害妾，您不能這樣欺負人。”

    “皇后！”皇帝語調高亢了幾分。

    皇后頓住了，抬眸看著皇帝，皇帝怒目圓瞪，皇后立馬不敢哭了。

    “朕是信任你，所以讓你去辦這件事。可你不能讓朕失望。”皇帝道，“太子是儲君，是將來的天下，他是朕的希望。皇后，你記清楚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