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太子病倒，皇帝大肆蒐集藥材。

    可惜，他的身體越來越虛弱。

    太子的藥，也不管用了。

    太子的身子，每況愈下，最近幾個月，已經瘦得不成人形。

    他的嘴唇枯癟，面板鬆弛。

    皇后娘娘不斷安慰他：“你還年輕，將來還有機會生養。”

    太子苦笑：“皇后娘娘，你不懂。男人，最珍視的就是子嗣。尤其像太祖高皇帝那樣，生了九個兒子的人。我這副軀殼，怕是撐不到那天了。我若死了，你也別指望太子能活過來，皇后娘娘，我是要被人唾罵千古的。

    我不想死。”皇后淚流滿面，他們兩個人說著話兒。

    周圍站著一群人，大臣們紛紛跪在地上。

    只有皇帝的幾個女眷，站在一旁，冷眼旁觀。

    皇后哭夠了，就對太子說：“你先躺下歇息。本宮去吩咐膳房給你燉燕窩。”

    太子搖搖頭，他伸手抓住了皇后的胳膊。

    “我沒事。皇后娘娘，您幫我辦一件事。我知道你是個聰明人，你幫幫我，我必定感激你。”太子認真說道，“您願意嫁給我嗎？你願意陪著我嗎？”

    皇后的淚水奪眶而出。

    周衡站在一旁，神色微斂，太子竟敢覬覦皇后。

    這是他不曾預料的。

    太子的母親，早些年因為嫉妒皇后，故意陷害她。結果，皇后一怒之下，殺了她的丈夫。

    太子的母親死了以後，皇帝對皇后有了愧疚之心，處處維護她。

    這才導致皇后在宮裏橫行霸道、獨攬權柄。

    直到先帝駕崩，她也只能守寡。

    如今，先帝駕崩了，皇后卻不再是以前那個皇后了。

    沈延祚的腦子轉得飛快，很快就想通了。

    他的妻子是皇后，而太子的嫡母是徐氏。徐氏掌管鳳印，又深得先帝恩寵。

    若是太子娶了皇后，徐氏豈不是又得了助力。

    皇后的孃家沒什麼背景，可是有個皇長孫沈延壽。

    太子若是繼續和皇后交往，就會惹怒徐氏。

    徐氏不會讓自己的外甥吃虧的。

    太子登基，對徐氏的利益有損。徐氏也許會借刀殺人，逼太子退位。

    太子的儲君之路，註定充滿荊棘坎坷。

    他不應該趟這渾水，也不需要趟這渾水，只須靜觀其變即可。

    周衡沉默了片刻，終於開口道：“父皇，兒臣覺得，應該冊封太子為太傅，輔佐太子。”

    “哦？”

    “如今正值多事之秋，太子需要一個師傅，教他如何處置國政。兒臣推薦了一名御史大夫劉德昌，他是翰林院侍講學士，素有才華，又頗有抱負。”周衡道。

    劉德昌乃是劉首輔的幼弟。

    劉首輔和皇帝是表兄弟。

    “嗯，劉首輔確有治國之才，可堪大任。”皇帝點點頭，準了。

    劉德昌被冊封為太子詹事。

    太子的師父換了人。

    皇帝病重時，皇后一門忠烈，不畏懼皇帝，非常得皇帝器重；太子身體孱弱，不足以領兵。

    現如今，皇后犯錯，皇帝病危，皇后就成了太子唯一的倚仗。

    太子的靠山倒塌了。

    這時候，朝中有人站出來。

    有人建議立皇次子為新的太子。

    太子一聽這話，臉色煞白。

    他急忙反駁道：“二皇叔，您糊塗了，皇子們都在宗室。宗室的孩子資質平庸，如何擔此大任？我纔是最適合的人選。”

    那位宗室皇叔是禮部侍郎。

    他笑容和煦，慢悠悠說：“殿下說得極是。”

    太子大喜。

    皇帝的幾位兄弟裡，就數皇叔輩分最高，德高望重，最具威信。

    既然他說好，那八九不離十。

    太子鬆了口氣。

    他還沒有鬆懈，就聽那位皇叔接下來說：“不過，殿下不妨考慮一下，您的母后。她是母儀天下的皇后，賢惠溫婉，端莊嫻雅。

    您把她抬進東宮，也算是孝敬您的父皇。等父皇醒了，他老人家一定會歡欣鼓舞，誇獎您有孝心，又顧及您的感受。”

    太子的臉，瞬間慘白。

    這位皇叔的話，猶如一盆冰水，兜頭潑了下來。

    他的臉頰抽搐，似乎在隱忍憤怒。

    他盯著皇叔。

    “皇叔！”他咬牙切齒喊道，聲音嘶啞，透出絕望，“母后是父皇的結髮妻子。她伺候了父皇一輩子，她比誰都愛父皇。

    父皇死了，她悲痛欲絕。這種情緒，你無法想象，也無法體諒的。

    如果你是父皇，你的母后傷心欲絕，你會怎麼做？你恨不能和她一塊兒死，你願意放棄榮華富貴，拋下所有的一切陪她走嗎？”

    “我不會的。”那位皇叔淡淡一笑，道，“我只求富貴，我不求榮華。”

    太子差點吐血。

    他狠狠瞪了皇叔一眼，轉身離開了乾清宮。

    “你胡說什麼呢？”皇后拉著太子的手臂，低泣。

    太子掙扎，皇后哭得更加厲害。

    她一邊抹淚，一邊哽咽問太子：“你父皇不在了，我就失勢了。你要是跟了我，你的命運和你弟弟妹妹一樣。他們沒有母族庇佑，將來只有一條路：死。”

    太子不吭聲。

    半晌，太子說道：“母后，兒臣會盡力輔佐皇叔，替皇叔分憂。您是太子嫡母，兒臣不敢怠慢。但您也要記住，不能和我爭寵。”

    皇后頓時愣了。

    “你——”皇后震驚看着兒子，“你說的什麼鬼混話！哀家是你母親，永遠是你的母親！”

    太子笑了笑。

    他轉身，大步離開了坤寧宮。

    皇后跌坐在椅子上，嚎啕大哭，周衡看著這一幕，眉梢擰了擰。

    他心情複雜。

    “殿下，咱們走吧，您的腳扭傷了。”隨行的內侍勸道，太子點點頭。

    他的確扭傷了，走起路來不方便，可他的目光卻始終落在皇后身上。

    皇后的哭聲傳入耳朵裡，太子的眸子黯了下來。

    “母后……”太子喃喃唸叨，隨從不敢打擾他，小心翼翼扶了他離開。

    回去的途中，周衡問身側的內侍：“剛纔的場景，你瞧見了？”

    內侍道：“奴婢都瞧見了......”周衡又問：“那你覺得，是皇后勝券在握，還是太子勝券在握？”

    內侍不敢答。

    “殿下，您這句話，太難回答了。”內侍委屈道，“奴婢哪裏敢妄自揣測您的意思？”

    周衡輕哼了聲，閉上眼睛養神。

    皇后和太子相鬥，皇后贏了，他這個兒子，恐怕也會遭殃，輸了，他還是要被牽扯進來的。

    他不能冒險，要保全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