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域皇帝沒有逼問，也沒有催促。

    他等太醫令的答案。

    “若殿下還活著，臣定將他尋回。若是……”太醫令猶豫。

    “若是如何？”北域皇帝道。

    “若是殿下已經死了……”

    北域皇帝的瞳仁驟縮。

    他的眼眶頓時泛出熱意。

    他強忍著，纔不至於流淚。

    太醫令繼續道：“……陛下請恕罪。”

    他不知該說什麼了。

    北域皇帝的呼吸變得急促，胸膛劇烈起伏，喘息聲很大。

    “若是阿湛死了……”北域皇帝的話，艱澀極了，“阿湛死了？你說朕的阿湛。他死了嗎？”

    “陛下……”太醫令撲通跪下來。

    北域皇帝卻一把拉住他的胳膊。

    “朕要聽真話。”北域皇帝咬牙切齒，“告訴朕，阿湛怎樣？”

    太醫令垂頭。

    他跪在地上，不敢再開口。

    “你若是不告訴朕。朕今日就杖斃你！”北域皇帝道，“我要聽真話。”

    “臣不知當講不當講。”太醫令道。

    “你說！”

    “……臣以為，殿下已經去了。”太醫令終於鼓足勇氣說道。

    北域皇帝的呼吸窒住。

    他的眼淚瞬間涌上來，順著臉龐滾落。

    他整張面孔，蒼白而憔悴，眼睛赤紅如血。

    “……你胡說！”北域皇帝厲吼，“誰敢殺他，朕誅他九族！”

    北域皇帝的怒意，滔天翻騰。

    太醫令不知所措跪著。

    北域皇帝掙扎著坐起來，要打太醫令。

    周衡急忙抱住了他，哀求他冷靜，勸慰他說，顧瑾之和顧延韜還在外頭等著呢。

    北域皇帝頹廢跌在榻上。

    哭泣了半晌，他才稍微平靜些。

    他喃喃：“朕要他好好活著，要他好好活著！”抓著北域皇帝的胳膊。

    太醫令嚇得瑟瑟發抖。

    “去，宣寧廬王爺來！”北域皇帝對周衡道，周衡連忙叫了個小內侍去傳旨。

    不多時，寧徽匆匆進了乾清宮，穿著常服，不喜歡繁瑣禮數，所以很少穿朝服。

    進門，就看到了滿屋子的狼藉。

    太醫令戰戰兢兢跪在那裏。

    北域皇帝躺在塌上，臉色慘白，寧徽的心，倏然提到了嗓子眼。

    皇帝咳嗽了兩聲，吐出了痰，臉色也恢復了幾分紅潤。

    寧徽立馬上前，道：“父皇，您哪裏不適，兒臣這就請御醫來給您看。”

    北域皇帝緩緩搖頭。

    “阿璟呢？”他語氣低沉。

    他的聲音沙啞、乾澀。

    “阿璟去追查刺客了。”寧徽道。

    北域皇帝的唇角露出一抹苦笑：“你別瞞著朕，告訴朕，他死了沒有？”

    寧徽不語，他不敢撒謊，怕北域皇帝受傷。

    他的表情，讓北域皇帝猜測：“……死了？”

    他的身子晃了晃，幾欲昏倒。

    周衡連忙喊了太監，準備抬北域皇帝回床上躺著。

    “他沒事。”北域皇帝道，“朕剛剛給他把脈……”

    太醫令在旁邊，不知該哭還是該笑。

    他的嘴巴蠕動，想解釋什麼。

    北域皇帝揮揮手：“都出去。”

    太醫令和太醫們魚貫而出。

    屋子裏只剩下寧徽。

    寧徽的眉宇，凝重而悲慟。

    他沒辦法騙北域皇帝。

    “阿璟真的去了嗎？”良久後，北域皇帝再次問他。

    他的喉結，上下滑動，像吞嚥什麼東西般，難受至極。

    他雙拳緊攥成了拳頭。

    寧徽道：“他被箭射中，傷勢頗重。不過，現在已經脫離危險，只需靜養即可。”

    北域皇帝的腦袋，嗡嗡響了片刻。

    然後，他渾身癱軟無力，往地上一歪。

    寧徽驚慌失措。

    他抱住了北域皇帝，高聲吩咐人，把御醫們叫過來。

    御醫們趕來，替北域皇帝診治。

    他們仔細診斷了半盞茶的功夫，才道：“聖上並無大礙。只是憂思過甚，加上悲痛過度導致，故而虛弱……”

    北域皇帝的確很傷心，也很悲憤。

    他沒有發燒。

    御醫們開了方子，又叮囑周衡，一定要好好照顧北域皇帝，切忌不可操勞。

    周衡點點頭，示意他們放心。

    御醫們走了。

    周衡守著他，等著北域皇帝睡著。

    他心裏很擔心北域皇帝。

    北域皇帝的情緒，波動實在太大，他怕出什麼事。

    北域皇帝醒來，已經夜幕降臨。

    周衡伺候北域皇帝洗漱。

    北域皇帝精神還算可以，沒有任何病態。

    他的手臂，有點顫抖。

    周衡幫他擦手，看到了他手腕上那塊疤痕。

    “陛下……”他欲言又止。

    北域皇帝卻笑了笑。

    “朕知道。”他道，“朕早已習慣了。這麼多年，每逢祭祀祖宗，朕總能夢見他。”

    周衡心疼萬千。

    他握住了北域皇帝的手。

    “陛下，您的心病，只有四娘子能治療。她醫術超群，必定能治癒您的心病。”周衡道，“她是您的女兒啊。”

    “朕不相信她。”北域皇帝淡漠道。

    他閉上了眼睛。

    周衡嘆了口氣。

    北域皇帝最近很迷戀四娘子。

    這份迷戀，不單純因為她的醫術。

    北域皇帝曾經說過，世人皆愚昧。

    他認為，自己是天命所歸的北域皇帝。而四娘子的醫術，能救他。

    這份信任。源於他們母親留下的遺物。

    周衡記得，那是他的祖母留給母親的，說希望母親的醫術不要絕傳。

    母親的醫術。在皇室裏，僅此於祖父。

    祖父逝去之後，母親一個人支撐起整個家業，靠著這份醫術。才熬到了皇位。

    母親死的時候。北域皇帝尚未登基，他還不能做決定。

    所以，他派了周衡去江南。

    江南的藥材，遠遠勝京城；藥鋪林立。更有許多名貴的藥材，都是從海路運送過來。

    周衡將那些藥鋪的老闆收買了一批，然後用母親留下的秘訣，煉製出了一種奇怪的丸藥。

    吃了之後，北域皇帝感覺渾身充盈。

    這種藥丸。不會讓人生病。卻能補益五臟六腑。

    吃完之後，北域皇帝彷彿年輕了三歲。

    周衡便帶著北域皇帝，來到了揚州。

    他找了四處，找到了四娘子。

    四娘子是個孤女，她的師傅是當代有名的大夫。

    這位大夫擅長調理。

    “……你是不是能醫治我？”北域皇帝直接問四娘子。

    這麼迫切的模樣。讓四娘子誤以為。北域皇帝得了什麼大病，或者受了什麼打擊。

    她心底一凜。

    她不想醫治。

    可看著北域皇帝期盼的目光，四娘子拒絕的話。說不出口。

    她點點頭。

    北域皇帝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