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商討到了半夜。

    第二日清晨，天剛矇矇亮，周衡就起身去稟報北域皇帝，說他已經派人去查了，今日會有訊息，讓北域皇帝稍安勿躁。

    北域皇帝的確不安。

    昨日，他夢魘一般，總是做噩夢，夢到了雲嵐死在洪水裏，哭喊著讓父親救她。他每天晚上，都是輾轉反側，難以入眠。

    現在，北域皇帝的精神很不濟。

    “朕沒事。”北域皇帝打起了精神，對周衡道。

    他讓周衡下去歇息。

    周衡便回屋去歇息了。

    一連七八日，都沒有訊息。

    北域皇帝很焦灼，卻忍耐著。

    他知道，自己的精神不振，會耽誤了行程。所以，他每次都撐著，不肯去歇息，堅持在營地。

    周衡則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樣。

    北域皇帝看著他這個樣子，心裏有點愧疚。

    周衡是因為自己，受了驚嚇，導致精神不濟的。

    他想了想，決定去看看周衡，讓周衡去歇息。周衡一直跟著他，寸步不敢落下，已經疲憊至極，需要放鬆。

    “你歇一歇吧，朕有些乏了，朕想去看看雲陽侯。”北域皇帝對周衡道。

    周衡忙道是。

    他攙扶北域皇帝下馬。

    北域皇帝擺擺手，說不用他扶。

    然後，他自己翻身上馬，帶著周衡，往雲陽侯府走去。

    周衡有點擔心：“陛下，您不是不舒服嗎？”

    北域皇帝卻道：“朕是不舒服，但是比起這件事，這點不適算什麼？朕必須親自看著雲陽侯，他才能平安回來。”

    他的話，聽得讓人心疼。

    周衡不再多言，老實跟在北域皇帝身後。

    北域皇帝的精神，一天比一天差勁。

    他不吃不喝，只靠著藥物補充，也不行。北域皇帝一旦失控，周衡就不敢勸阻。

    他甚至害怕，萬一北域皇帝真的瘋掉了怎麼辦？

    周衡想盡法子，給北域皇帝準備了各種食譜，可是北域皇帝不配合。

    到了黃昏，北域皇帝突然吐了口血，暈厥了過去。

    周衡急忙命人去找太醫。

    他還記得當初北域皇帝的情況，如果沒人治療，北域皇帝會死。

    周衡趕緊命人去喊太醫。

    結果，太醫被攔在了宮門口，無緣覲見聖顏。

    周衡大驚，趕緊進宮，找到了北域皇帝寢殿的內監：“快去叫劉公公！”

    內監道是，飛奔而去。

    周衡跪坐在地上，心亂如麻。

    太醫院的太醫到底什麼時候纔來？

    “公公，陛下……陛下他怎樣了？”他問一路同行的內監，聲音顫抖。

    內監搖頭嘆了口氣，說陛下的龍體本就孱弱，這兩日舟車勞頓，舊傷復發。

    周衡的臉色慘白。

    “那……可有解毒方案？”周衡問。

    內監答曰：“只盼能保住陛下性命，不要丟了性命即可。”

    周衡頹然跌坐，喃喃道：“這是天意……”

    這幾天，周衡整個人都魂不守舍，沒有往昔的鎮定。

    他的心裏，像火燒。

    北域皇帝不會死的。

    周衡想到了顧瑾之。

    顧瑾之醫術通神，或許有機會挽救北域皇帝呢？

    “公公……”周衡拉住了內監。

    內監正欲離開，聽周衡喊住他，疑惑問他：“駙馬爺還有何吩咐？”

    駙馬爺……

    他的稱呼，似乎有點疏離，讓周衡的心揪得慌。

    他強迫自己，收拾好了情緒，問內監：“我想求劉公公，幫忙請顧姑娘來給北域皇帝瞧病。劉公公，不管顧姑娘提什麼要求，你務必答應，好不好？”

    內監麵露猶豫。

    他的遲疑，並非敷衍，而是真的很為難。

    “駙馬爺，顧姑娘不是尋常大夫。咱們不能隨便請啊。顧姑娘的脾氣，您是知曉的，萬一惹惱了她……”內監委婉拒絕。

    北域皇帝的病情危險，不能讓顧瑾之診脈。

    北域皇帝的龍體，只有他自己清楚。他的身子骨太虛弱了。

    “你放心吧，我會說服她的。”周衡道，“我只求劉公公能幫我一個小忙……”

    內監仍是不肯鬆口。

    “……劉公公，您若是不願意，我自己去請。”周衡道，內監猶豫著。

    片刻之後，他咬牙道：“既然您執意如此，雜家就去試試吧。”說罷，他匆匆往太醫院跑。

    北域皇帝醒來時，天色暗沉，他覺得胸口憋悶，喘氣也不暢通。

    太醫們在外間值班。

    周衡也在，他低垂了頭，跪在榻旁。

    北域皇帝一睜眼，就聞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他皺眉。

    這種熟悉感，讓他腦袋嗡的一聲。

    他想起了之前，太子薨逝的時候，他也聞到了類似的氣息。

    這是他的兒子。

    “陛下……”周衡察覺他動作僵硬，抬眸看向了他。

    北域皇帝深吸一口氣，問：“哪裏來的血腥味？”

    “是公主，公主的屍首，已經找到了。”周衡忙道，“公主是被匪徒殺死的，兇手還沒抓到……”

    北域皇帝閉了閉眼睛。

    周衡又問：“陛下，您要不要去看看公主？”

    北域皇帝沒有說話，他緩了片刻。纔對周衡道：“讓他們準備轎輦。”

    轎輦停在了驛館。

    北域皇帝在內監的攙扶下，上了轎攆。

    周衡也爬上了轎子。

    “陛下，公主還是年輕貌美。您可別辜負了她。”周衡勸北域皇帝道，“這些年，您冷落了公主，她心裏怨恨著您呢。”

    北域皇帝道：“胡說。公主是朕的女兒，朕豈能薄待她？”

    “是是，您最愛公主了。”周衡道。

    北域皇帝微愣。

    然後他笑道：“那倒未必，朕更加喜歡瑾姐兒。她和朕的長子，朕更偏袒誰，你又不是不懂。”

    他這麼說。是因為周錫麟的確很優秀。

    他對周錫麟寄予厚望。

    可惜，周錫麟生母早亡，養成了怯懦膽小的性格。

    周衡卻不敢苟同。

    “公主和您的長子，孰重孰輕？您捫心自問！”周衡道，“公主雖然不是嫡出，卻勝過嫡出的公主千倍百倍。公主聰明伶俐，將來繼承王位的話，她會是賢德之君。

    而您的長子，性格怯懦。您把江山交到他手裏。不過短暫數載，便毀於朝政，讓國破家滅。您甘心嗎？”

    北域皇帝不語。

    他的手指攥緊了拳頭。

    周衡又道：“公主和長子，臣認為該立一個儲君了。公主是皇后，長子是北域皇帝。您的皇后、皇子，都是您的血脈。陛下。您還是仔細考慮清楚。”

    “夠了，朕不想聽。”北域皇帝厲聲打斷了他的話。

    周衡道是。

    他沒有再勸，只是叮囑了北域皇帝幾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