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對隨從道：“咱們上山，尋到世子爺的遺體。你們二人守在山腳，不準放一隻鳥兒靠近，也不準任何陌生男子靠近。

    倘若有不軌之輩闖山，格殺勿論！”

    “是。”兩名護衛領命，各自拿起刀劍，站到了紫砂山山腳下，警戒四方。

    周衡帶著幾名隨侍上了山，山頂有片草廬。

    他們找到了楚飛廉的遺體，卻見他雙腿癱瘓，躺在一堆白骨裡。

    白骨已經風化，周衡看到這副模樣，不禁悲慟。

    他抱起楚飛廉的遺骸，轉身下了山，回府之後，他把楚飛廉的屍骸放在棺槨裡，然後送到了南域皇帝跟前，皇帝哭了一場。

    周衡低聲安慰他：“陛下節哀。”皇帝擦了擦眼淚。他看著那副白骨，喃喃道：“朕真的錯了，是朕辜負了雲鐸的母妃。他們本來可以幸福美滿，皆因為朕……”

    他對皇后失望透頂，皇后一心一意愛他，他卻始終懷疑她。

    皇帝冷漠對待她，讓她飽受煎熬，如今又聽聞兒子死訊，皇帝痛苦不堪。

    “陛下……”周衡道，“奴才有些不懂，陛下既然對世子爺愧疚，為何不認了他呢？”

    “認了？”皇帝笑道，“認了他，誰會承認他是皇子？他一旦被認回來，肯定會遭到其他皇子們的嫉妒和陷害，我們父子相殘，豈不是便宜了其他人。

    朕還年輕，總有辦法彌補雲鐸。”

    “可這些人是衝着太子的儲君之位來的。世子爺若活著，他會保全您，不至於被人奪權篡位……”皇帝擺擺手打斷了他。

    “你以為雲鐸死了，我這個皇帝就做不穩了嗎？”他嗤笑道，“朕是皇帝！”他的語氣裡，帶著幾分霸氣。

    皇帝是皇帝，他的子嗣，是皇子，他們是最高貴的存在。

    “是是，您是皇帝，什麼都不怕。”周衡忙改了態度，“奴婢多嘴了。”

    “你倒也忠誠。”皇帝道，“只可惜你投錯了胎。你這樣忠誠，應該去當錦衣衛。”

    錦衣衛是南國最精銳的部隊，專門替皇帝辦差。

    面前的愛臣是個武將，在軍營歷練了三四年，才考中了秀才。

    他沒機會去當錦衣衛，也沒機會當御林軍，功夫雖然厲害，但是腦袋不靈光。

    “奴才是賤命一條，沒什麼選擇。”周衡謙卑回答。

    皇帝點點頭。

    這時候，有內監來報，皇長孫來拜訪皇帝。

    皇帝讓周衡陪著去接皇長孫。

    皇帝的皇長孫叫趙凌霄。

    他很聰明伶俐，性格又溫和敦厚，皇帝特別喜歡他，視為繼承人來培養。

    這次的喪禮，皇帝讓皇長孫代替自己去祭奠。

    “朕記得，凌霄的父親也是戰死的。朕的兒子們，不管怎麼鬧騰，朕都容忍，只要他們別鬧到朕這裏來。

    他們想幹嘛就幹嘛，朕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他們犯了事，只需要告訴朕，朕幫他們善後。”皇帝道，“朕不想和兒子們鬧翻。可是，這次雲鐸死了，朕卻不得不狠心了。”

    他對這個小兒子，並無感情，但是皇長孫是皇帝最寵愛的孩子之一。

    皇帝也知道皇長孫聰慧，卻一直縱著，不願意教導他，因為覺得，這孩子太單純了。

    等哪日，他吃虧了，或許會悔悟過來，知曉皇帝對他的疼愛。

    “雲鐸死得冤枉。”皇帝突然道，“你知道朕為什麼讓人偷走了雲鐸的遺體，卻讓你們去追捕兇徒嗎？”周衡搖搖頭。

    “我不知。”周衡道，“奴才愚鈍。”

    “雲鐸的遺體，是假的。”皇帝道，周衡愕然，他沒想到，皇帝居然會用假的楚飛廉來欺騙世人。

    “朕不是故意瞞著你們。朕擔心你們誤傷了世子，所以沒有解釋清楚。”皇帝道。

    周衡道：“那陛下是否有辦法，讓世子爺復生？”

    皇帝嘆了口氣，他不知道，也不敢冒險。

    假如這是夢境呢？

    萬一他觸碰到了某個線頭，觸動了什麼東西。那麼他就會被永遠困住。

    南域皇帝神經緊張，總是胡思亂想，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說什麼。

    “朕想過很多法子。”皇帝道，“朕想用天雷轟擊世子殿下的肉|體，試探一番是否有效果；朕還嘗試用火燒、水淹等，都沒什麼效果。

    朕想過了，如今唯一的希望，就是找到他的魂魄。

    可他已經死了六年了，魂魄早就散了……”

    周衡心裏一緊，這皇帝怕是病的不清！他看向了皇帝。

    皇帝臉色慘淡，非常痛苦的樣子。周衡心裏微涼，沒想到南域皇帝如此痛苦。

    “陛下……”周衡喊道，“世子殿下不會怪罪您的……”

    皇帝抬眸，目露恨意：“怪朕！他怎麼不怪朕？”

    他伸出手，指著自己的胸膛，怒罵：“朕是他父親啊！你問問他，朕有哪裏對不起他的地方？”

    周衡低垂了眉目，不再勸誡了。

    “他是朕唯一的兒子！”皇帝繼續咆哮，“他死了！”他像頭憤怒的獅子，狂亂嘶吼著，歇斯底里，皇帝似乎想抓什麼人，卻撲空了，只剩下頹廢，頹然跌坐在椅子上。

    周衡嚇壞了。

    皇帝好久才恢復平靜。

    “傳旨，朕要召見雲陽王世子。讓他進宮來。”皇帝道。

    “陛下，這是您的葬禮……”周衡遲疑。

    皇帝道：“不必管這些規矩！雲鐸是朕唯一的兒子，他臨終託孤給了朕，朕不能讓他含冤而死。

    況且，他的妻子，朕還要留在京裡照顧他的家眷。”

    他這句話，說得很決絕，周衡道是。

    皇帝讓他退下，周衡躬身行禮，慢吞吞離開了。

    回到了自己的住處，他立馬派了人，去找雲陽王。

    雲陽王府，正在舉辦喪禮，世子去世了，這件事震驚了整個京城。

    他從小聰明孝順，是個很好的少年郎。大家都誇讚他，他的兄弟姐妹也喜歡他。

    沒想到，短短几月，發生了那麼多事。

    雲陽王妃更是哭暈了幾回。

    雲陽王跪在靈堂前，面朝靈柩，久久不言。

    周衡派人請他回宮，他也沒有任何反應。

    他彷彿成了泥塑的木偶。

    雲陽王府的眾人都知道，這位世子爺不行了。

    雲陽王妃病倒了，臥床不起。

    而云陽王，也不理睬外界的紛爭，沉浸在喪子之痛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