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間，薛侑在書房裏讀書到半夜，回到寢居的時候歲心已經睡了，他依舊睡在外間，華蘭很理解地為他添了炭火，外間也沒有昨天那麼冷得難以忍受。

    第二天清晨下雪了，紛紛揚揚的雪花落滿了整個世界，原本蒼灰色的屋脊此時全白了，儼然去了瓊樓玉宇一般。

    薛侑清晨起床看到此景立刻想跟歲心一起去賞雪，他推門而入，就看到歲心獨自坐在窗前梳妝，銅鏡裡朱顏依舊美麗如花，只是這一夜過去薛侑分明感覺歲心眼神裡有一層涼意，彷彿是那雪住進了她的眸子裡。

    “歲心，下雪了，一起去後園賞雪景吧……”

    “那兩位美人安頓好了沒有，要不要去看看她們屋子裏冷不冷，冷的話讓華蘭幫她們添些炭火……”歲心聲音十分平靜，彷彿外面簌簌而落的雪，沒有特別的語調，可是薛侑卻從中聽出了幾分彆扭與責備。

    薛侑一時不知道怎麼迴應，只是默默站了片刻道，“她們的事情由管家負責，炭火不夠管家自然會出去買，歲心你不用管。”

    “那我現在到底是以王妃的身份自居，還是以晉王堂妹的身份自居？我現在是跟她們一樣無名無份的女子，我們見了面該如何互相稱呼？”

    歲心昨天幾乎未眠，腦子裏想的也只是這些事情，到不是她多心，而是現在的事情複雜到她不得不多心。

    從前鄉下的日子已經一去不復返了，她必須學會愛屋及烏，這烏也包括外面的人隨時給送進來的舞姬，也包括皇上御賜只能接受不能退還的美人。

    她想做些什麼，好讓事情不這麼尷尬，可是不管她怎麼做似乎都不是那麼合理，畢竟現在自己的處境本身就很荒唐。

    薛侑終於感受到歲心心間的落寞，這種他習以為常帶給她的變故本不是她應該經受的，爲了他，她離開了熟悉的家鄉和師兄們來到京城，他本應該讓她過上更好的日子，卻一天一天陷入了這更深的泥潭之中。

    薛侑眉宇漸漸染上了霜意，彷彿外面那紛紛揚揚的雪花都落到他的額頭一般，薛侑走到歲心身後輕輕地捏著她的肩膀，“歲心，你不用想那麼多，你只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好，其他的事情有我……”

    “我畢竟是一個大活人，總是要碰面的……”

    “那我就讓她們閉門不出……歲心，我們一起熬過這段最難的時光，以後總會越來越好的。”薛侑也知道這是多麼虛無的諾言，以致說出來的時候都覺得自己心虛。

    歲心嘴角染上幾分淡笑，然後轉身道，“走吧，我們一起去賞雪，別辜負了上天賜給我們的美景，再怎麼說景色都是無罪的。”

    薛侑立刻取了歲心的大氅替她披上，火色的狐狸毛瞬間映襯著歲心，讓她看起來不是那麼蒼白。

    兩人並肩而出，一路上緩步慢行。

    歲心踩著雪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那種聲音逐漸把心疼的沉悶驅散，竟然逐漸與這天空中飄蕩的雪花有了某種感應，歲心伸出手心看著那些雪花雀躍跳動在自己的手心，慢慢融化成一攤小小的水跡，想到事情總會像這雪花似的融化慢慢過去，心情就逐漸好起來。

    “阿有，你準備什麼時候去治理水患？”歲心想用這些事情來分散注意力，這樣就不用想後園旁邊的小院裏住著兩個未見面的美人。

    “怎麼也得到春天，能陪著你過一個春節，這是我們回到京城的第一個春節，一定要隆重過一下……”薛侑察覺歲心心情逐漸好起來，語氣也帶著一絲溫柔。

    歲心到底還是好奇，忍耐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問道，“京城過春節很熱鬧嗎？會不會像鄉下那樣有火籠，有鞭炮，然後還會吃些平時不吃的糖果子、雞鴨魚肉之類的。”

    “熱鬧，當然熱鬧，到時候所有的人都會互相拜年，除此之外元宵節還會有猜燈謎，這個你肯定會很擅長，都是一些生活類的謎語。”薛侑其實也沒有見過京城的春節是什麼樣子，這些年他一直是在薛家長大的，薛侑所居的地方離歲心的家鄉並不遠，所以慶祝春節的儀式應該是差不多的。

    他這麼說，只是爲了看歲心眼睛那一剎那的亮光。

    歲心有些憧憬，她總覺得熱鬧喜慶的春節能驅散很多心裏的陰影，有憧憬，就會覺得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兩人說話的話題逐漸圍繞著春節展開，歲心也覺得自己應該再添些新衣服，這樣上街的時候就可以穿得漂漂亮亮的，薛侑自然是一百個支援。

    正好談到首飾的問題，薛侑覺得再給歲心添些金飾以備將來之需，正這時聽到不遠處兩個十分好聽的聲音在嬉戲，“你弄我嘴裏雪了，你看我不把雪塞你脖子裡纔怪……”

    “好姐姐饒命，這要是把我冰壞了，萬一晉王要召見我們豈不是要責罪姐姐……”一個穿著粉色披風的女子聲音更是動人，在這雪地裏，宛若一聲夜鶯啾啼。

    歲心遠遠地看過去，只見白茫茫的雪地裏一個嬌豔地紅，一個鮮嫩的粉，宛若開在雪裏的兩支花，新鮮且靚麗。

    兩個人正在打雪仗，玩得忘乎所以旁若無人，而且，她們在這樣的一個陌生的環境裡完全自在，沒有一點拘泥，歲心覺得自己來到京城從來都沒有像她們這樣輕鬆過。

    “阿有，你看她們多好看，性格又活潑，想必是大家閨秀……”

    “別管她們了，我們去街上走走……”薛侑牽著歲心的手準備轉身，歲心沒動，薛侑繼續道，“沒必要湊過去找不痛快，就當她們是兩個沒有人管的丫頭，只要不出格由著她們鬧幾日也就平淡了。”

    “會淡嗎？”歲心想說她們可是御賜的，有你在她們怎麼會平淡，恐怕只會越來越留戀這個地方，最後滿心全是你的影子纔是。

    只是這些話堵在喉嚨裡到底沒說出來，怕說出來，這雪景恐怕就變了味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