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晉王恰似戳到了老皇帝心中那根刺上，這些日子以來本已經逐漸平息的喪子之痛此時突然爆發，已經成了洪水絕堤之勢。

    老皇帝兩鬢青筋暴露，目呲盡裂，伸手抓起旁邊的茶碗朝著地上跪著的劉丞相狠狠摜過去，劉丞相躲了一下，被潑了一身的茶葉沫子，卻不敢再出聲。

    老皇帝不解氣，掙扎著要坐起身，幾次都沒有起來，朱權只能一邊勸皇上息怒一邊扶著皇上，樣子惶恐不安，只能無奈地看了劉丞相一眼。

    “老丞相，我念你是皇后之兄長，一國之國舅，這些年信任你，依仗你，你就是這麼來脅迫朕的？”

    “皇上息怒，老臣不明白皇上這話從何說起？”劉丞相明顯不解老皇帝其意，一臉懵懂，看著老皇帝的眼神裡也滿是詢問。

    自從從薛侑口中得知允承已死，老皇帝就叫人把這個訊息封鎖，連皇后那裏也特意囑咐不準告訴劉家人，就算是劉丞相也不能說。

    這些日子，老皇帝對外宣稱身體不適，實則是喪子之痛把他打倒了，不管別人怎麼開導，他這心裏始終是有了傷疤，觸及即痛，痛徹心扉。

    現在劉丞相說是來看望實則這是來逼宮呢，老皇帝冷笑一聲，“從何說起？別以為朕不知道你們這一肚子的算計是爲了什麼，不過就是想知道將來誰繼承皇位，好儘早巴結奉承，打你們那點小九九的算盤……”

    “皇上實在是折煞老臣了，老臣忠君為國，如有半天私心讓這天打雷劈……”劉丞相聲音激動，幾乎是要把心肝肺都掏出來給皇帝看，似乎這樣也不夠表忠心，他指著天要說天地可鑑，老皇帝一聲冷笑才讓他作罷。

    老皇帝此時心中悲憤，哪會管他說些什麼，要不是念及劉丞相年歲已大，這會恐怕早趕出去了事。

    “出去！”老皇帝下令。

    “皇上，您已經有些時日沒上早朝了，老臣今天就是冒死也要諫言，這立儲之事定不下來，朝中便一日沒有安寧，日久天長恐怕會滋生變故。”劉丞相叩頭，頭磕在地板上發出咚咚的聲響，似乎只有這樣才能把自己的真心實意表達清楚。

    老皇帝急到眼睛瞪得銅鈴大小，朱權慌忙勸劉丞相，“丞相就先回去吧，這事急不得，現在皇上龍體不適，丞相如果再這麼逼迫恐怕會出事的……丞相快快回去吧。”

    朱權慌忙去扶劉丞相，直接送出門外，殿內這才清靜。

    老皇帝怒氣未消，指著門口破口大罵，“他們巴不得讓朕早點死，他們好攀權附貴，找到新的主子侍奉……”

    朱權神色裡滿是痛心，他慢慢彎下身子撿起那些茶碗碎片，一片一片放到破碎的茶碗裡，又放到一旁的高几上。

    “皇上息怒，這樣發火對皇上身子骨不好，奴才看著也心疼呢……現在朝中事務的積壓許多，皇上應當早點好起來，這樣才能重新執政處理朝務，那些人也就閉上嘴了。”朱權說完，看了一眼老皇帝的臉色，卻看到老皇帝老淚縱橫，朱權一時大為震驚。

    老皇帝跌坐在床上，神色木然，任由眼淚肆意滂沱，很少見老皇帝流眼淚的朱權此時默默無語，老皇帝緩緩開口道，“朕的昌平公主小小年紀就去和親，至今已經有十幾個年頭，自從分別，朕每年夏天總是要夢到她幾次，夢到她哭著不肯離開朕，說她走了朕會孤獨……她哪知道，朕是怕她適應不了那塞外的氣候，時時想家卻不得回來。”

    “皇上又想昌平公主了……”朱權一時也有些感傷，陪著老皇帝落起淚來。

    老皇帝神色黯然，悲慼從中而來，“朕要是尋常父母，定不會讓女兒嫁到那麼遠的地方，一生難得相見，雖是生離卻跟死別也沒有什麼兩樣了，朕每每想起這些就心口發疼。”

    朱權只能勸道，“前些日子剛剛收到使節送來的信件，說公主都有三個孩子了，等有機會一定會回來看望皇上的……”

    “那隻不過是一句安慰朕的話罷了……”老皇帝知道山高路遠哪是說回來就能回來的，況且就算回來了也不過呆個十天半月又要折返，這舟車勞頓，一路千里迢迢全是危險，他也不忍心。

    老皇帝剛剛本是想說允承之死已讓經他徹底絕望，被朱權這麼一打岔他竟然有一種說不出口的感覺。

    皇上是沒有資格有兒女情節的，更沒有資格替親人悲傷，別人是家國天下，而他已經只剩下這天下了。

    “朱權，朕的允承死了，他們現在就算是逼宮，朕也沒有合適的立儲人選……朕該怎麼辦才能安撫這人心，怎麼辦才能安定這天下？”

    老皇帝登基以來第一次有了這樣的不安和無助，他知道自己是老了，老到連設想未來的勇氣都沒有了。

    這時朱權輕聲道，“皇上何不問問劉丞相這段時間那位晉王在做什麼，如果他真的是想謀權篡位，那現在豈不是他最好的時機？”

    說起晉王，老皇帝這纔想起那天自己一時心血來潮放虎歸山，這段日子以來自己病怏怏竟然無暇顧及這位假冒皇子的薛侑有何動向。

    聽到大監提醒，老皇帝這才平息了情緒，只擰眉頭道，“前些日子他故意把歲心送到朕的身邊，說是要讓歲心陪朕，其實是想要朕身邊留著歲心，看他這麼磊落坦蕩，朕到是可以確定他並沒有什麼篡位的心。”

    朱權想了想到，“那他為何要冒充皇子？而且在身份暴露之後沒有逃，依舊繼續留在晉王府邸安之若素？”

    老皇帝點點頭道，“這也正是朕有些奇怪的地方，按道理說，如果他可以假冒皇子這麼久而不被揭穿，說明他在京城到處都有自己的眼線，上到皇宮下到民間無處不在，可是現在看來他似乎並沒有利用這些眼線逃跑，這麼反到更加說明他並沒有謀權篡位的心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