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包袱里正好有兩套衣裳，是華蘭按照靜妃過去的身材尺寸帶來的，那丫頭拿起來比劃了一下卻發現衣服肥得像是袍子一樣，丫頭苦笑道，“這些年小主受了太多的苦，只剩下皮包骨頭了，華蘭姐姐帶來的衣服太肥了。”

    歲心看了一眼日頭，現在重新回去取衣服有些來不及，再說這事情本就是皇上一時被她感動得來的結果，如果延誤太久恐怕會遭受變故。

    歲心扯過衣服看了看，用手比劃了兩下，回頭對那丫頭說，“這裏有沒有針線？”

    那丫頭惶恐地搖頭，後來她突然眼神一亮，“隔壁的莊妃有針線，我問她借來使使，平時她對靜妃娘娘挺關照的。”

    歲心看著那丫頭搖著兩條腿跑出去，過了一會後又搖著兩條腿跑進來，她手裏拿著針線遞給歲心，“郡主，針線！”

    那些線都不是一色的，歲心勉強配了幾根顏色相近的線，她從衣服腰部開使往緊收，把多餘的布料用剪刀剪了去，反正不是什麼名貴的衣服也沒有什麼可惜的。

    那個瘦骨嶙峋的丫頭見狀十分興奮，“郡主的針線活可真好。”

    歲心一時有些心虛，以前阿婆總說她的女紅不過關將來會被婆家笑話的，現在來到冷宮卻被人誇獎，歲心覺得十分諷刺。

    木良靜剛開始還靜靜看著，突然她的眼神有些怪異，像是看到了什麼怪異的東西似的瞳孔開始收緊，她盯著歲心問，“你孃親叫什麼名字？”

    歲心一愣，這個問題她真沒有辦法回答。

    這還要多多感謝謝嘉怡的那位阿孃，要不是謝氏在歲心幼年時就送到遠親老程家，現在歲心何至於連自己阿孃的名字都不記得。

    不過她也沒有必要跟靜妃解釋這一切，於是淡淡回道，“我阿孃早就去世了，不知道靜妃問起我阿孃是什麼意思？難道你們認識？”

    靜妃有些狐疑地打量著歲心，最後又搖了搖頭道，“可能是我弄錯了，反正看你很像一位以前認識的故人，她也在皇宮裏做過事……我們曾還打過些交道，可惜後來就不見了。剛剛你縫製衣服的動作的神態簡直跟她是一模一樣的，看了叫人覺得是那個人又回來了，我都嚇了一跳。”

    靜妃說完，旋即又自己否定了這個說法，她說大約是自己呆冷宮久了，看著穿戴整齊的女子都很面熟。

    歲心也就沒再放到心上，靜妃和那個丫頭更衣，梳妝後，雖沒有變得傾國傾城但也算得上是乾淨整潔，這樣走出去也不至於讓別人頻頻回首看她們，引起不必要的轟動。

    “靜妃娘娘，現在這裏條件有限沒辦法替您接風洗塵，我們就跨個火盆去去晦氣吧，出了這個門，以後我們再不會回來了。”

    歲心在她們房間番了番，竟然只有一個破舊的瓦盆，木炭更是沒有影子，歲心只能把榻上的破席扯了一點放在火盆，華蘭上前點燃。

    火盆裏的火焰抖動，隨時都有可能熄滅，華蘭幫靜妃挑著裙襬往前走，華蘭嘴裏還唸唸有詞，“跨火盆去晦氣，往後年年歲歲平平安安……”

    本來一直有些木然的靜妃此時突然哭了，她啜泣的聲音就像是北風在嗚咽一般，一旁的丫頭也開始哭，哭得撕心裂肺的。

    歲心見她們這樣也有些感傷，失去自由這麼多年能重獲新生，真的是太珍貴了。

    “靜妃，我們還是快點出宮吧，以免時間久了事情會有變故。”華蘭提醒一句。

    木良靜點頭，跨過火盆後頭也不回地往宮門外走，那個小丫頭只急匆匆跟在她的身後，那長長的甬道就是希望之光照亮的地方，她們兩走著走著竟然小跑起來，歲心沒想到她們兩是能跑那麼快的。

    華蘭有些追不上，顧了歲心就顧不了前面的兩位，華蘭一時有些手足無措。

    歲心抬了抬下巴道，“去吧，照顧靜妃去，別讓她們亂跑以免衝撞了誰，剛剛纔得的自由不要轉眼又弄沒了。”

    “嗯。”

    華蘭一臉感動，匆匆追上去。

    就在靜妃和那個丫頭一頭要撞出冷宮門的時候，身形突然定住了，歲心遠遠地看過去就像是兩個人一同失了魂魄變成了木偶似的，一動不動地站在門前。

    歲心以為是她們兩太過激動一時不知道該怎麼面對外面的世界，還沒等她走過去，就看到華蘭臉色驟變，她立刻揪著靜妃和那丫頭的衣襟扯了扯，然後自己先磕頭道，“奴婢拜見皇后娘娘……”

    皇后來了，歲心也是為之一震。

    本來以為這件事情會十分順利，哪料到這種時候皇后出現了，歲心走過去的時候，皇后冷冷地覷了一眼歲心，語調十分輕慢地說，“本宮聽說有人十分能耐，竟然求了皇上赦免這冷宮裏的嬪妃，本宮正想瞧瞧這人是誰呢，原來是你啊，程歲心。”

    若說之前皇后因為晉王還會對歲心有所顧忌，現在她可是什麼也不怕，至於那個老程王也不過是剛剛洗刷罪名的罪臣而已。

    歲心趕緊下跪，“歲心拜見皇后娘娘！”

    “不敢，本宮哪敢受你的拜見，你不造本宮的反，本宮已經是阿彌陀佛了。”皇后眼神不善，冷覷著歲心，彷彿那眼神裡藏著無情的利劍隨時要把歲心萬劍穿心似的。

    歲心知道，皇后既然在這種時候趕到冷宮前堵著靜妃，就說明皇后知道了這件事情並且不同意把靜妃放出宮。

    早知道事情趕得這麼巧，剛剛就不如讓靜妃穿著破爛衣服趕緊離開這裏再說，明明是跨火盆去晦氣，現在卻成了尋晦氣了。

    皇后的視線轉到了靜妃身上，她幾乎是從鼻子間冷哧一聲，然後對一旁的德英姑姑說，“宣本宮懿旨。”

    德英姑姑面無表情地看了一眼地上的靜妃，然後輕聲宣佈，“念及靜妃在冷宮九年受罰，現特意赦免靜妃……”

    這似乎是好訊息，歲心暗忖，不由看向靜妃的消瘦憔悴的背影為她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