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歲心在御膳房忙著給皇上煮粥，那是阿婆小時候經常給她熬的八寶粥，裡面有紅棗和枸杞還有各種豆類。

    一旁的華蘭像是有心事，只是默默地添火，火光照耀在華蘭十分白皙的臉上顯得十分柔和，宛若是晚上的月光一般輕盈，歲心一邊攪動鍋裡的粥一邊輕聲道，“華蘭你是不是想你的小主了？”

    華蘭又往爐火裡添了些柴火，拍了拍手上的灰塵，聲音很輕，“說起來當時小主也是一個受害者，她年紀輕不懂得圍攏人心，偏又是個心高氣傲的，由此得罪了宮裏很多的娘娘，後來就被人陷害進了冷宮。”

    “她進冷宮的時候多大年紀了？”

    “才二十四歲……”華蘭聲音越發低了。

    看得出來華蘭對這位主子還是有些感情的，歲心不由思忖，二十四歲進入冷宮如今算起來也不過是三十多歲，正值大好年華可是卻要與冷宮的悽清與冷寂為伴，歲心越發對這皇宮沒有什麼好感了。

    鍋裡的粥咕嘟咕嘟地冒著香氣，彌散在空氣中，歲心覺得粥差不多快好了，就拿勺子嚐了一口，豆子已經煮得爛透了，十分綿軟，再加上紅棗和枸杞的香味十分香糯。

    歲心回頭對華蘭說，“華蘭，你現在認真想想冷宮裏度日最需要什麼，一會我去求了皇上去看看你這位小主……我不敢承諾你什麼，但是見一面還是可以的，你可以給她多帶一些吃穿用度。”

    “主子，還是不要了，現在皇上正在養病脾氣暴躁，萬一連累主子就不好了，華蘭能進宮裏來瞧瞧已經心滿意足了，不敢奢求更多。”

    華蘭直是搖頭。

    歲心知道她是體諒自己處境艱難不肯添麻煩給自己，心裏更是對華蘭心疼，就輕聲道，“都這麼多年過去了，皇上也已經過了耳順之年，他不會因為我提個請求就大發雷霆砍我的頭，你放心吧，不會連累我的。”

    華蘭眼神裡果然有了一絲希冀，同時還氤氳著一絲淚水。

    歲心盛好了粥端著去養心殿，華蘭緊隨歲心身後，只靜靜守在養心殿門口，歲心進門的時候朝著華蘭眨了眨眼睛，“等我好訊息！”

    華蘭點點頭，看起來想囑咐歲心什麼最後還是默默沒說話。

    進了養心殿，歲心故意抬高音調，“皇上，看歲心今天給皇上做什麼好吃的了，快來嚐嚐……”

    平日裏皇上批閱奏摺最憎惡地就是有人打擾，如今卻大為不同，他早就盼著歲心這口粥，聽到歲心這麼喊，老皇帝喜出望外地丟下筆離開了桌案，同時還不忘記蹙蹙鼻子，“這是什麼東西熬的粥，怎麼這麼香？”

    朱權已經撤了桌上的糖果子，歲心趕緊把粥放到桌上，捏了捏耳朵道，“這是雜糧粥，這個粥做法沒有什麼特別的，主要是用柴火再加上慢功夫燉……”

    朱權也湊過來說道，“聞起來就味道不錯，喝起來肯定更香。”

    歲心也不跟皇上客氣，說道，“皇上常年在御膳房吃一些精細的食物，吃久了腸胃都變得越發的難伺候了，這時候要用雜糧粥慢慢調理，身體就會好起來的。”

    “還有這樣的說法？”

    “當然啦，民間很多的道理都是老祖宗留下來的，赤腳大夫都是遵循這些道理給人看病，有的富貴人家孩子得了病，怎麼都看不好，吃些五穀雜糧反道是好了……”歲心幫皇上盛到碗裡，又遞了筷子，還把剛剛一起準備好的泡菜放到桌子中央。

    方桌上只擺著五穀雜糧粥和一盤泡菜，看起來是簡單了些，不過歲心要的就是這樣的效果。

    剛剛她說吃這雜糧粥的理由只說了一半，剩下一半就是這些五穀雜糧看起來粗糙，可是營養可比御膳房的高多了，歲心不說也只是怕皇上遷怒於御膳房那些人，好歹那些都是師傅的同門呢。

    老皇帝用勺子舀了一口放進嘴邊，那些豆子都燉得爛糊還帶著大棗的芳香，入口即化，這些味道似乎開啟了塵封已久的味蕾，老皇帝為之一振。

    “快，大監，快把這粥的做法給我記下來，以後就讓那些御膳房的給我做這種粥，天天晚上朕都要吃到這粥。”

    老皇帝有些激動，伸手指揮朱權的時候都有些微微顫抖，朱權立刻拿來筆墨交給歲心，歲心沒接。

    “皇上，御廚們肯定都會做這粥，只是他們擔心皇上覺得太粗糙不好喝不做而已，皇上只要吩咐過去就可以了……”

    歲心抿唇一笑，老皇帝恍然大悟，他呆呆看著這粥說，“很多人覺得皇上九五至尊享受的都是最好的東西，可是誰能知道朕卻吃不到對身體最好的東西……歲心，你說這是不是笑話？”

    歲心一直在等待時機為華蘭小主求情，聽到皇上這麼說，歲心知道時機來了，她抿了抿唇說道，“其實人活在世上都會有身不由已，每個人都有得不到的，都會痛苦，會犯錯，會失去……皇上不必自怨自艾，我們還是要看到自己所擁有的東西。”

    老皇帝大概聽出歲心這話裏有話，一邊喝粥一邊嘆息道，“朕已經幫老程王平反了，也向老程王表示歉意，歲心你要拿這事來跟朕說，朕可是要不高興了。”

    歲心一聽皇上誤會了，立刻搖頭道，“皇上誤會了，歲心沒有這個意思，只是皇上說到身為帝王也有得不到時突然想到這後宮的嬪妃們，她們很小年紀就進了宮，這一生可能都要在這宮裏度過，別人看她們也是錦衣玉食十分羨慕，可是隻有她們自己知道有時候也會身不由已，也會有皇上剛剛的感慨。”

    老皇帝聽到這，神色突然一沉，啪地把碗放下了。

    一旁的朱權正出神，被這突然而來的聲音嚇了一跳，他抬起頭看了一眼皇上，再看已經跪倒在地的歲心，立刻也跪下求情，“皇上息怒。”

    在養心殿外的華蘭聽到這聲音，也意識到不妙，只是徘徊在門口乾著急，不知道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