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監放心，歲心只是想讓皇上知道這炒豆是怎麼做的，一會皇上可以不吃這炒豆的。”歲心說完，回頭看了一眼老皇帝，見老皇帝看著她的動作發呆，似乎若有所思。

    大監本還想阻攔，這時老皇帝開口道，“朕就是覺得這吃食做法有趣，大監就不要打斷歲心做事了，過來陪朕一起看。”

    爐火逐漸加大，那沙土散發出一種熱氣騰騰的泥土氣息，把原本充斥著各種佳餚香味的御膳房變得土色土鄉十分有味道，幾個御廚的臉色都不怎麼好看，只礙於皇上坐陣不敢有半句怨言。

    過了一會，鍋裡的炒豆逐漸發出噼噼啪啪地爆炸聲，剛開始所有的人都不以為意，只是漸漸那炒豆的香味漫溢空氣當中時，所有的人都聞到一股子食材本來的清香。

    那種味道混合著玉米和黍子的清香，還有一種隱隱烘烤後散發出來的清甜，所有的人都被這味道迷住了，有誰還會在意這味道到底是從哪裏傳出來的。

    歲心完全沉浸於自己的翻炒的動作，對這些人神色的變化並沒有多留意，她從沙土中拾了一顆金黃的炒豆品嚐，覺察到那炒豆已經是外酥裡脆，歲心立刻吩咐宮人抬起篩子，她用碗把鍋裡的沙土連同炒豆一起盛出倒進篩子，宮人們立刻開始篩動，不一會後那金黃清脆噴香的炒豆漸漸露出了真面目。

    “皇上，炒豆做好了，皇上要不要嚐嚐？”歲心把剛出鍋的帶著香味的炒豆盛進碗裡端給皇上，老皇帝顯然是有些猶疑，他不確定這沙土中的東西吃著到底乾淨不乾淨，會不會生病。

    老皇帝先是蹙著眉，看著碗裡的東西猶如看一坨粑粑。

    歲心覺得好笑，但又不敢笑出聲，這皇宮裏稍不留神可是要掉腦袋的，她從碗裡拾起一顆炒豆放進嘴裏，嘎嘣一聲咬碎，然後慢慢咀嚼，整個過程她都是十分享受的，尤其是吃到炒豆那種熟悉的香味時更像是回到了小時候。

    老皇帝想試試，但又有些遲疑，他好似想到了沙土吃到嘴裏那種磕牙的感覺，遲遲沒有動手。

    歲心輕聲道，“皇上其實可以嘗試一下，歲心保證這東西不會是皇上想的那麼糟糕，而且這些東西經過沙土烘烤，吃了對胃口特別好……要比那些精細的糕點吃著更有味道。”

    “你不會騙朕吧？”

    “歲心還想要腦袋呢，再說歲心沒理由擔著欺君之罪的罪名給皇上推薦不好吃的東西。”歲心拿起碗往皇上面前湊了湊，皇上這次沒有遲疑地從碗裡捏起一顆扔進嘴裏，然後猛得咀嚼幾下，老皇帝眉頭慢慢舒展，最後臉上帶著一種小小的欣喜。

    “這小東西到是有些味道，淡淡的炒麪香味，吃得人心頭都暖烘烘的。”

    “這就是鄉下的味道，有泥土氣息，清脆甜香，阿婆說這就是莊稼人的甜果子，可是好東西呢！”

    歲心把碗裡的炒豆分給眾人，那些御廚剛開始還一臉不屑，後來看皇上都誇讚好紛紛拿了一些放進嘴裏，接二連三的人開始誇著這味道好。

    御膳房門前，許多人排隊領這些炒豆。

    幸好歲心和麪的時候多和了一些，有那些小太監幫忙翻炒，她只需要站在一旁指揮就好，老皇帝看著宮裏難得的熱鬧景象，不由感慨，“小時候允承就喜歡這種熱鬧，天天炒著要出宮去趕集，如果允承還……”

    歲心聽得出這是在說阿有，不由有些遐思。

    小時候的阿有是什麼樣子的她真有些好奇，正準備打聽一些阿有小時候的事情，這時只見德英姑姑走過來，跟皇上行過禮後，就說道，“皇上，程王府邸的謝氏進宮，說是要接歲心回家團聚，這會正在皇后那裏敘舊。”

    “謝氏？”皇上有些納悶。

    “就是程王的側妃，程嘉怡的母妃，她是今天一早纔回到程王府的，今天進來看望皇后同時請皇后能讓歲心回家，程王一家好吃個團圓飯。”德英姑姑看了一眼歲心，不知道為什麼歲心從那眸子裡看不到任何情緒，這讓歲心隱隱有些不安。

    “當初程王被定謀反之罪，程王府是樹倒獼猴散，所有的人都各自遣散回家，連程王的側福晉也各奔東西，如今程反平反這回來到是挺快的。”

    老皇帝感嘆一聲，同時看向歲心徵求歲心意見，“朕想讓你在宮裏多留些日子，這好不容易纔讓朕開心兩天……不過朕也不強求，你要是想回去團聚那一會就跟著謝氏出宮吧，讓朱公公準備好賞賜的東西。”

    歲心不想回去，什麼團圓飯，說不定是鴻門宴。

    況且她帶著華蘭進宮本來是要華蘭見見以前的主子的，這什麼還沒做呢怎麼回去，歲心知道皇上也是想讓她留下，就直接對德英姑姑回道，“麻煩德英姑姑回去跟我姨娘說一聲，我再給皇上做幾日膳食調理身子，過幾日就會回去。”

    德英姑姑點了點頭，然後說道，“難得歲心郡主這麼有心，奴婢會跟謝氏說清楚，讓她先回程王府等幾日。”

    “多謝德英姑姑。”歲心也回敬伏身禮。

    不知道為什麼歲心總感覺德英姑姑對這謝氏也沒有什麼好感，見歲心這麼勇敢拒絕明顯神色輕鬆了許多。

    德英姑姑離開後，歲心叫那些人收拾了炒豆的廚具，又親自把鍋灶洗得乾乾淨淨，經過沙土反覆打磨，那些鍋灶也煥然一新，像是意外的收穫。

    老皇帝看著歲心這忙裏忙外一把手，對她更加有好感了。

    一旁的朱權笑眯眯地說道，“皇上這幾日的精神抖擻，像是年輕了十歲呢，要是歲心姑娘能這樣常常來皇宮小住，皇上肯定會長命百歲。”

    老皇帝深知朱權這張嘴會說話，但也十分受用，只是嘆息道，“要是朕的允承在，朕就算是少活十年也願意。”

    朱權一時無話，分明看到老皇帝神情裡那種難以言說的哀傷，他默默地嘆息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