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皇帝聽得竟然也津津有味，一時間養心殿內一老一少相談甚歡，甚至忘記了時光流逝。

    到掌燈時分，歲心還在談著鄉下趣事，老皇帝恍惚忘記了自己是九五之尊，一時跟著歲心的記憶到了那以前自詡窮鄉僻壤的地方。

    那裏一望無際的山野，滿山坡都是可吃的野果子和野菜，除此之外還有各種各樣的小動物，那些動物彷彿通了靈性總是找老地方築巢穴。

    平日裏國事纏身，常常憂慮，老皇帝是身心俱疲，如今聽歲心講這些故事心情放鬆一時間竟然有一種嚮往鄉村生活的心思。

    “你剛剛說那種土裏炒的豆子，那是什麼東西來著，朕有機會也想嚐嚐……”老皇帝萌發了童心一心想著那沙土裏炒出來的豆子，到不是饞，就單純覺得好玩。

    今晚這是歲心進京城以來說話最多的一切，甚至後來跟阿有也沒有這麼促膝長談過了，歲心意猶未盡，看老皇帝一副好奇樣子就滿口答應，“好，明天歲心就去御膳房給皇上炒些炒豆，不過這食物做起來有些埋汰，也不知道皇上受得了受不了？”

    這時朱權帶著宮女進來點燈，瞧著殿內一老一小談得高興，緊蹙的眉頭也終於平展，多少年了他沒見過皇上如此開懷大笑過，剛剛在殿外聽見了不由心生感慨，覺得這事真是難得。

    歲心看時間不早了，自然也不敢影響皇上休息，就輕聲道，“皇上，傍晚才用了羹湯，晚上就不要吃東西了，聽太醫說這樣也是養生的好辦法……”

    “好，朕就聽郡主的……”

    “明天一早歲心會給皇上做另一種羹湯，皇上肯定會喜歡……”歲心提前允諾也只是爲了讓皇上有所期待，不必再憂愁別的事情。

    她進宮後，雖不知道皇上生病的原因，但平日裏聽阿有說皇上國事繁忙，常常身心俱疲，歲心就想到用這種方法幫皇上調理身子。

    歲心不是太醫，但好歹也明白一個人心思沉重必然會導致身體吃不消。

    老皇帝聽到歲心如此盡心盡力自然十分高興，他看著朱權道，“大監，歲心這幾日辛苦，你提前準備一些好東西犒賞歲心，等歲心出宮的時候一起帶走，別給忘了。”

    “諾，奴才記下了，明天一早……”

    “別明天一早了，現在就去，你一定要親自挑選一些好的東西。”老皇帝覷了一眼朱權，朱權看著歲心笑了笑，起身離開去準備。

    歲心慌忙謝恩，老皇帝一把扶住正要下跪的歲心，只是語重心長地說道，“朕就叫你歲心，這個名字親切……朕做一些事情的時候的確是要顧全大局，免不了要傷害一些人，朕沒法給你允諾什麼，但朕可以保證不論你將來犯什麼過錯朕都可以赦免你一次。”

    這個恩賜十在是太過厚重，歲心一時有些無法相信自己的耳朵，更無法相信的是老皇帝竟然言語之中透著幾分抱歉。

    一個九五之尊給一個小丫頭道歉，歲心哪能不感動，哪能不惶恐？

    “歲心謝主隆恩。”

    歲心後退幾步，雙手伏地，還是給老皇帝磕了頭，阿婆曾教過她滴水之恩當涌泉相報，今天皇上金口玉言，來日如果她的孩子有什麼危險的時候就可以提出這句口諭來保命。

    這是歲心的私心，當然歲心也知道老皇帝一言既出駟馬難追，但歲心還是希望能確定下來，於是斗膽提出，“歲心斗膽問一句，不知道皇上這句口諭是不是能寫下來，歲心覺得這樣更穩妥。”

    老皇帝當下愣在那，他做皇帝多年，什麼時候有人非要把口諭變成白紙黑字的？這歲心可真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老皇帝一陣錯愕過後接著就是爽朗大笑，指著歲心說，“你這小丫頭簡直就是鬼機靈，竟然還算計起朕來了，難不成朕做了這麼多年皇帝還會紅口白牙說一句虛的來騙你？”

    歲心這時也有些緊張了，早知道進宮的就該多問問阿有這宮裏的禁忌和規矩，這時歲心心思一轉低聲道，“歲心只是怕將來有一天自己不在京城，萬一遇到緊急的事情沒辦法一下子讓皇上知道，到時候有人砍了歲心的頭，那皇上的口諭豈不是失效了？”

    老皇帝被歲心這麼一提醒也似想到了將來有可能的境遇，於是喊了一聲大監，門外沒有人應，皇帝正想著等大監回來再寫也不遲。

    歲心這時候十分機靈，從地上爬起來到案邊磨墨，老皇帝看她這份機靈勁不覺啞然，於是起身走到案邊提起毛筆揮筆寫下：將來不論歲心犯了什麼樣的錯，憑此字據赦免歲心一次。

    看著老皇帝寫完，歲心心裏喜滋滋的，感覺像是又撿到一條命似的。

    老皇帝拿起宣紙輕輕吹乾，正準備摺好送給歲心，結果歲心十分鄭重地說，“皇上，歲心聽人說聖旨上都需要壓玉璽印的，這字據上……”

    這幾次三番，老皇帝神色頗有些窘迫，這丫頭簡直就是人精啊，老皇帝眼神裡明明白白寫著這句。

    老皇帝從旁邊盒子裏取出玉璽給歲心看，“諾，這麼大的印怎麼能蓋在你這小字據上，你就說吧這怎麼蓋？”

    “那皇上就沒有別的章了？”歲心歪著腦袋，一副得不到加蓋印章絕不罷休的樣子。

    老皇帝又好氣又好笑，身上剩下的那些不爽利也被歲心這些可愛的舉動給驅散了，老皇帝從一旁的青瓷缸裡找到一枚平時寫字的閒章，舉到歲心面前，“你看這個行不行？”

    這些日子歲心是認得許多字，但閒章上的字跡是隸書，歲心看了半天也未看明白，但知道既然是皇上的印章那就一定管用，就拼命點頭，“嗯嗯，請皇上加蓋印章！”

    蓋好印章，老皇帝準備晾乾再給歲心，歲心卻拿起來用嘴吹乾，然後十分小心地捲起來放進袖口，放好後還不忘拍了拍。

    “歲心先回去休息了，請皇上好好休息，明天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