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張人畜無害的臉明晃晃地說著人人避諱的議儲話題，雲知渺睜圓眼睛。

    陸時棠輕聲道：“渺渺，我知你十分厭憎周景瑞，你厭憎的人便是我厭憎的人。我會想盡一切辦法，讓他和儲君位無緣，不論最後是誰當上太子，都不會是他。這樣他就永遠無法威脅到你，威脅到雲家。”

    雲知渺消化了很久，才從驚詫的情緒裡出來。

    她從沒有想過，會是因為這樣的原因。

    他冒著被皇帝懷疑踏錯一步就萬劫不復的風險費心籌劃一盤棋，不是爲了權祿地位，僅僅是因為……擔心周景瑞以後當了皇帝會對付雲家？

    望著少年人那雙不染塵雜的眸子，雲知渺莫名鼻尖發酸。

    怎麼會有這麼傻的人啊。

    “你就沒有想過，萬一沒有成功反被猜忌的後果，你——”她又是氣又是愧疚，氣他不把自己的安危當回事，又愧疚他做了這麼多，先前她卻懷疑他的心意。

    “想過的，先前不想讓你知道，那樣萬一失敗了，不會牽連到你。”

    但他沒想到，她偏偏去了城外，偏偏看見了尹月。他明白她的性子，不能容忍感情裡有一丁點瑕疵，但先前沒有塵埃落定，他一句也說不得。

    他道：“好在運氣不錯，尹月也是個有手腕的女子，入宮短短几日就風頭無兩。”

    雲知渺微微一嘆，握住了他的掌心。

    她何德何能，能讓一個人滿心滿眼都是她，堵上身家性命為她未雨綢繆。

    “阿時，謝謝你。”她低聲呢喃。

    陸時棠翹起唇角，從懷裏摸出那隻纏金細鐲，重新套上了她的手腕，戴得穩穩當當。

    “不可以再還給我了。”

    雲知渺忍俊不禁，重重地點了點頭：“好，定情之物，還不得。”

    -

    時間轉瞬即過，兩個月後，正值盛夏頂峰，熱氣蒸騰之時，尹月被診出有了身孕。

    皇帝大喜，流水般的封賞賞賜下去，更是直接許了口諭，等尹月誕下龍嗣，便晉封為婕妤。

    沉寂多年的後宮突然有了喜訊，不止朝臣感嘆，就連那些資歷深的妃子都驚了一跳，腹誹著尹月實在運氣好，長了那麼一張像先皇后的臉，又這麼快就有了，要是生下個皇子母憑子貴，真真是地位無虞了。

    三皇子府內，周景瑞將信報撕得粉碎，攥緊的拳嘭一聲砸在桌案上，廣袖一掃滿桌的書信紙折紛紛落地。

    宋雨薇才進書房，就見到他滿目怒意，她放緩了腳步，彎腰將地下的東西一樣樣撿起來。

    “殿下這是怎麼了，發這麼大的脾氣？”

    周景瑞咬牙切齒：“還能爲了什麼……欽天監那些神叨叨的老匹夫，給父皇上了摺子，說什麼夜觀天象見吉星入運宮，恰與尹充華有孕的日期相吻合，說她這一胎是天降貴相，有輔國運興聖之兆，說的天花亂墜！”

    什麼狗屁興國運之兆，生都沒生下來，是男是女都還不知。

    偏父皇還深信不疑，簡直笑死人。

    到時候生個女兒還好，要真是個皇子，得了個興國運的噱頭……

    周景瑞不敢深想，那種不安的感覺又一次縈繞心頭。

    事情已經和夢中偏差了太多太多，莫名出現的尹充華，遲遲未定的太子位。

    尹充華有孕以後，父皇人都精神了起來，半點也沒有他那場預知夢裏大病一場身體日漸式微的跡象。

    到底是哪裏出了問題，究竟是哪裏出了問題？

    周景瑞的精神極度緊繃，那種感覺就好似，眼看著一輛已經知道目的的車架越來越偏航，駛向一個他完全不知情況的方向。

    如果父皇不會大病一場，他又要熬多久才能登上帝位？

    宋雨薇蹙起眉，緩聲安撫道：“殿下……天象之事的確不可盡信，皇室多年未添新丁，欽天監興許也只是迎合上意，討個吉利。小事而已，殿下何必為這個動氣？”

    “你不懂……”周景瑞語露疲態，揉著眉心，“如果尹充華生下皇子，原本的朝局就會失衡！”

    上一回，他安排後宮裡的眼線將先皇后的習性喜好透露出去，可那女人聰明的很，竟是反其道行之，故意與先皇后反著來。

    先皇后端莊溫雅，她就嫵媚風情，先皇后喜詩書詞話，她就愛弄花撲蝶。

    用極度相似的面容，做著截然不同的事，反將帝王寵愛攥在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