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大娘看著桌上的菜，試探性夾向最左邊那道，本還在好奇看起來平平無奇的素菜為何那樣香，可一放進嘴，眼裏就放光起來。

    她形容不出這滋味的美妙，只覺得鮮香入口，食慾一下就被調動，說是鮮又不全是鮮，脆滑爽口中不乏嫩燙香麻，舌尖有淡淡的火辣，讓她不自覺扒了一口飯。

    “翠丫，這是什麼，怪好吃的哩！”

    雲知渺道：“是牛肝菌，在後山撿的。山裏野菌不少，今日我和陸時棠撿了許多呢。”

    她指了指旁邊的竹簍，還有半簍子野菌沒做，花花綠.綠的顏色瞧著平平無奇。

    “是野菌子啊！”孫大娘有些詫異，“這玩意兒山裏多得是，也沒見有人撿來吃，說是有毒的……”

    “有些的確是有毒的，得好好辨認，只要採對了不會有大問題。現下正是野菌多的季節，大娘若是吃著好，回頭我將一些無毒的菌教大娘認一認。”

    “那感情好，大娘先多謝你了！”孫大娘眉開眼笑，筷子伸向雜菌臘肉野菜煲，層次複雜的鹹鮮味讓她兩隻眼睛都眯起來享受。

    豆子年紀小，吃不得太辣，捧著一碗雞樅菌湯小口小口地喝，黏在雲知渺身側乖得像只貓兒。

    有外人在，陸時棠又成了那副少言寡語的模樣，只不時給雲知渺夾菜，其餘時候都眉眼低斂，斯斯文文地用飯。

    吃完夕食，孫大娘心滿意足拍著圓鼓鼓的肚子，拉著雲知渺去散步消食，說是散步，實則是向她討教做菌子的門道。

    三大一小四人出了門，廚房裏就靜了下來。

    大約過了有一會兒，聽著腳步聲已經走遠，躲在裏屋的李二鐵才探出頭來，拄著柺杖朝廚房去。

    “吃裏扒外的小賤人，寧願便宜隔壁的老虔婆，也不知道孝敬自個兒老子。”

    方纔他一直躺在屋子裏，那香氣把他勾得抓心撓肺，饞得直咽口水。

    不讓他吃，現在人都走了，他不是一樣能吃？

    李二鐵罵罵咧咧地掀開竹罩，見盤中的菜已經吃的差不多，暗道可惜。他從飯籠裡盛了滿滿一海碗的飯，就著剩下的菜狼吞虎嚥。

    “真是香啊……”李二鐵忍不住感嘆。

    但還沒吃幾筷子，菜已經沒了，剩下大半碗白飯哪裏有什麼滋味。他舔著嘴皮子，目光掃到了地上的小竹簍。

    傍晚的時候死丫頭就是帶著這個回來的，想必就是用簍子裡的東西做的菜。

    他一瘸一拐地走過去，在竹簍裡挑挑揀揀，挑選了好些個頭大的肥菌子，冷哼一聲走向灶臺。

    “看老子不全給你吃光了！”

    李二鐵艱難地生了火，有模有樣地把菌子切成片，胖滾滾的見手青一觸碰到空氣，切面就迅速成了青藍色。李二鐵還看得稀奇，用手指戳了幾下。他三下五除二切好全丟下鍋，等水燒開後焯了片刻，就迫不及待撈起來，放進剩菜盤子裡。

    盤子裡還剩好些配料和湯汁，隨意一拌開，又是滿滿一盤菜。

    雖說比翠丫做得味道差了些，但這種他叫不出名字的東西，又脆又滑，實在好吃極了。

    待一整盤吃完，李二鐵還有些意猶未盡，乾脆拿剩下的菌片用醬油和醋一拌，呼啦呼啦地吃起來。

    李二鐵吃得直打飽嗝，滿足地剔著牙，卻不知為何突然有些困。

    他搖晃著腦袋，手摸向柺杖，準備進屋躺會兒。

    也不知是不是他起身的動作太用力，一向用得順手的柺杖，竟是啪地一下從中間斷開。

    李二鐵冷不丁摔在地上，頓時眼冒金星，差些把剛吃進去的東西顛出來。

    “真是倒黴催的……”李二鐵咬牙，摸向兩截斷木，圓形的斷口一半切面整齊，另一半裂紋參差。

    這斷得也太邪門了……

    李二鐵還在思考，可那睏倦的感覺越發強烈，讓他沒有精力多想。

    他甩甩腦殼，雙手並用往前爬，還未爬出廚房，忽地看見一些奇怪的影子出現在眼前。

    李二鐵嘴唇嚅囁，雙眼瞪圓，大聲驚叫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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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像這樣顏色過於鮮豔的，大多都是有毒，保險起見不要撿。”

    “這幾樣是常見的無毒菌，滋味也鮮，大娘若看見長這樣的，就放心撿回來。”

    隔壁院子裡，雲知渺正在一張紙上描描畫畫，一邊解釋菌子的種類一邊和孫大娘科普。

    孫大娘認真地聽著，把那張紙寶貝似地疊好揣進袖袋裏。

    “翠丫可真有本事，回頭大娘和你鄭嬸鄒嬸一同去後山採菌，保管挑個頭最大的給你送去！”

    “大娘別這麼客氣，頭幾回採的可以先帶回來給我瞧瞧，以防認不清採到毒菌。”

    孫大娘滿口答應，正要再說些什麼誇讚的話，忽而聽見一道驚悚的叫喊從隔壁傳出來。

    “啊——啊——啊——！”

    “都別過來！”

    雲知渺下意識回頭看院牆隔壁，這聲音……不是李二鐵嗎？

    “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我變變變！”

    “我是神仙轉世，都怕了吧，哈哈……”

    聲音時而高亢時而尖銳，夾雜著桀桀怪笑，讓雲知渺露出地鐵老爺爺看手機的表情。

    “是你爹吧……”孫大娘咂舌，“他這是作甚哩，大晚上怪怕人的……”

    “我回去看看。”雲知渺皺眉。

    她旋即起身，陸時棠跟著她寸步不離。

    耳聽著隔壁的聲音越來越瘋癲，孫大娘一貫愛湊熱鬧，哪裏能在自家幹坐，忙抱起小孫子跟上。

    附近鄰里好些也被聲音引出來，一個兩個伸長脖子朝李家院子看，見雲知渺幾人進去了，忙不迭後腳接疊進去。

    “籲……駕駕駕……小鬼拉車咯……”

    “嘿嘿，我是閻羅王，我是閻羅王！”

    雲知渺一腳踢開廚房門，就看見李二鐵披頭散髮地坐在地上，手裏握著兩截斷開的柺杖，口角流涎，鬼迷日眼地歪著頭傻笑。

    “天爺啊，這是中邪了吧？”孫大娘驚呼，忙伸手蓋住豆子的眼睛，生怕李二鐵的癲樣把自家孫子嚇到。

    雲知渺本也一頭霧水，李二鐵好端端如何會發瘋起來，可餘光冷不丁看見空了大半的竹簍，心裏咯噔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