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知渺忙朝飯桌走去，果不其然，碗裡還剩著幾片沒吃完的菌片。

    “涼拌……涼拌見手青……”

    雲知渺嘴角都抽了起來，好傢伙……李二鐵是真勇啊。

    “咿呀，怎麼這麼多小鬼，我抓，我再抓！”李二鐵嘻嘻瘋笑，左右手在空中亂揮。

    他這滲人的樣子，讓站在後頭看熱鬧的鄰里都心裏毛毛的。

    “翠丫……你爹不會被鬼上身了吧？”

    “柱子他爹，你可別說了，大晚上嚇人的很……”

    雲知渺本是不想管李二鐵的，見手青中毒症狀可輕可重，看李二鐵到處抓“小人”的樣子，想必是吃下去不少了，若放任李二鐵這樣癲，保不定小命都沒。

    她嘆一口氣：“大家別怕，我爹是野菌中毒了，得想辦法讓他把吃的東西吐出來。”

    村裏沒有醫師，尋常時候村民們有個小病小痛都要隔日坐牛車去鎮上看。眼下事發突然，又是夜晚，沒人願意摸黑趕山路大老遠送李二鐵去鎮上。

    兩個農戶上前把李二鐵從地上拽起來，他手裏還攥著斷的柺杖，亂舞一通，險些戳到別人臉上。

    “呔，你們是哪裏來的小鬼，快放開我，我是閻羅王，我要發威了！”

    “……”

    兩個農戶架著拳打腿踢的李二鐵，把他扯到院子裡，抄起桶裏的水瓢照頭澆下去。被淋了一頭冷水的李二鐵沒有半點清醒的跡象，反而開始鬼哭狼嚎，叫得人耳膜生疼。

    “把二鐵子腳朝天，讓毒物顛出來！”

    “朝著肚子打幾拳，一會兒就吐了。”

    “要不……灌碗金汁吧？”

    鄰里們你一言我一語，圍著瘋瘋癲癲的李二鐵討論。

    “金汁好啊！”孫大娘眼神一亮，忙把抱在手裏的豆子放到地上，噌噌地跑向隔壁自家院子，須臾後又噌噌地跑回來。

    孫大娘手裏拿著一個木桶，往豆子跟前一放：“乖孫，快蹲下，你二鐵叔等你救命呢！”

    豆子有些靦腆，捂住褲襠支支吾吾：“奶，好多人的……”

    “哎呀，小孩子家家害什麼臊，麻溜的，奶扶著你。”

    在一雙雙期盼的眼神下，豆子扭扭捏捏地脫下褲子，捂住臉撅起屁股。

    味道很快散了出來，鄰里們一個個捏住鼻子皺起眉頭。

    孫大娘眼看差不多，把豆子抱給了在旁看熱鬧的鄒氏，取了只碗把攪和均勻的金汁裝進去，刺鼻的味道讓周圍人都退避三舍，按住李二鐵的兩個農戶更是屏住呼吸，掰開李二鐵的嘴。

    “孫婆，你動作快……yue……動作快點……yue，味兒太沖了！”

    “別催了……yue……我正……yue灌著呢！”

    李二鐵的手腳都被壓住，金汁從他喉嚨口灌下去，一碗倒得乾乾淨淨。眾人一面忍著嫌棄一面看他反應，見他竟還若無其事地舔了舔嘴巴，立時有一個算一個低頭乾嘔。

    孫大娘屏住呼吸又給李二鐵灌了一碗，第二碗下去，李二鐵纔有了反應，也不知哪裏來的力氣推開壓制他的農戶，整個人往前撲倒，貼地狂吐。

    整個過程很快，烏泱泱的人把李二鐵圍起來，又烏泱泱地跳開。直至李二鐵吐得天昏地暗，一群人嫌棄的唏噓聲此起彼伏，雲知渺從都到尾都沒能插上手。

    -

    第二日，清晨日光灑落，村中雞鳴聲四起。

    李二鐵幽幽地從炕上醒來，腦袋裏似有根筋扯著，又鈍又痛。

    他到處找自己的柺杖，摸索半晌找不見，扯著嗓子高嚎：“翠丫！李翠丫！”

    雲知渺剛洗漱完，將盆裏的水潑出去，慢悠悠地拐到主屋前，一隻手指頂開房門，笑眯眯地道：“喲，閻羅王醒了啊。”

    “什麼閻羅王，呸呸呸，死丫頭一大早咒我？”

    雲知渺眨了眨眼：“爹不記得了嗎，昨兒個夜裏，你嚎嘹嚎嘹的，一個勁兒說自己是閻羅王，要抓小鬼呢。”

    她指了指屋裏角落一團汙穢不堪的髒衣服：“爹偷吃野菌中毒，瘋得不成樣子，叔嬸們給爹灌了兩碗金汁，纔將毒菌子催吐出來。”

    “金……金汁……”

    李二鐵的臉色煞白，捂住腹部乾嘔起來，眼角都沁了淚花，他只覺得五臟六腑都在翻涌，抬起頭對上雲知渺幸災樂禍的表情，氣得七竅生煙：“都是你害的……都是你這個死丫頭害的！”

    “爹這樣說可就冤枉我了。”雲知渺攤手道，“也不是我讓您偷吃野菌的，您吃就吃罷，還要涼拌，這不是打著燈籠拾糞——找死嗎？”

    李二鐵的臉色青一陣白一陣，斷斷續續地想起了一些昨夜的記憶，砰砰地捶著炕，尤其想起自己喝了金汁，恨不得尋條河跳下去，實在是丟人丟到姥姥家了。

    左不過才一夜功夫，李二鐵吃野菌中毒的事情，就傳遍了春雨村。

    尤其是他鬼迷日眼發瘋的模樣，經過當夜親眼目睹過的在場人孫大娘好一通宣揚，更是成了村民們茶餘飯後的笑料。

    馮家新婦那夜沒在，此時坐在人堆裡看孫大娘繪聲繪色地比劃，俏生生地捂著嘴笑：“二鐵叔也是怪荒唐的，嘴饞還要偷自家東西吃。”

    孫大娘向來看不慣李二鐵，又常吃雲知渺做的東西，吃人嘴短自然十分偏心：“誰讓他平日不做好事，都說兒女福氣兒女福氣，他這個當爹的不慈，翠丫頭難道還要事事都想著他嗎？”

    “是這個理。”鄒氏應和道，“不過嫂子，野菌真有那麼好吃嗎，我瞧著山上那些看起來也沒啥稀奇的。”

    “好吃，頂頂好吃！”一說起這個，孫大娘來勁了，她將雲知渺寫給她的圖樣拿出來，獻寶似地捧到眾人眼前，“那日我在翠丫家裏嘗過，嘖嘖，真是神仙滋味啊。瞧，照著上頭的樣式撿，準沒錯！”

    婦人們圍坐一團，開始研究起來，一個個聽孫大娘描述著野菌的美味，都有些心生嚮往。

    當夜傾盆大雨，孫大娘樂得不行，連夜準備了竹簍木杖，天不亮就拉著兩個妯娌和要好的幾個婦人上後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