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續詩成全
他沒理我,朝著香曇所站的貨架走過去,和香曇擦肩而過的時候,“一不小心”撞到,手裏的本子掉在了她的腳邊,一片紙頁滑出來。
“對不起對不起,我沒看清……”周恆扶著眼鏡。
香曇幫他撿起掉落的本子,還有那頁紙,笑著說:“沒關係,你也是才下班啊?”
“啊,是啊,加班真要命。”
周恆接過本子,香曇注意到了那頁紙上的字,問:“這是你寫的詩嗎?不好意思,我不小心看到了。”
“是,是的。沒事,其實我是做新媒體行業的,這首詩是我的一篇文章需要,還差最後一句了,怎麼也想不出來。”
香曇有點開心:“我是語文老師,平時自己也喜歡寫點東西,我能再看看嗎?”
周恆眼前一亮:“那太好了!我也正好想讓人幫忙提提意見。”
香曇拿著那張紙,很小聲地念道:“奴與恆郎半路緣,卻是久渴逢甘泉。我對鏡來你描眉,恩恩愛愛甜又甜。餘生請君多指教,比翼齊飛歡與笑。”
唸完她笑著說:“雖然很簡單,但挺……可愛的。我能問問這個文章是什麼故事嗎?”
周恆很緊張的樣子,說話磕磕絆絆:“這個,這是一個剛剛學會寫字的妻子,給,給自己丈夫寫的。”
香曇點頭:“那我懂了,剛學詩,生澀一點挺合適的。”
周恆低頭不敢看她似的,暗暗搓著手:“我,我之前想的最後一句是……”
“願君福壽加餐飯,今生好比月正圓。”香曇脫口而出。
周恆愣住:“什麼?”
香曇忙說:“對不起,不知道為什麼,這句就像浮現在腦海裏的一樣,不自覺就說出來了。”
周恆支吾了一會兒,才問:“為……為什麼這麼續呢?”
“因為前面三聯都感覺妻子活潑開朗,生活圓滿,而且非常愛自己的丈夫。”香曇看著那頁紙說,“如果我是這個妻子,我一定想不到任何悲傷的事情,只盼著丈夫吃飽喝足,長命百歲。”
她把紙遞迴給周恆:“這是我個人的想法啊,可能片面了。”
“不不,很好。”周恆接過紙,抬頭看著她低喃,“特別好……”
香曇疑惑:“咦,你有點眼熟,我是不是在哪兒見過你?你叫啥?”
但周恆還沒有回答,香曇的手機忽然響了,她接起來馬上走到門邊看著外面:“我就在便利店裏麵呀,你在哪兒呢?哦,看見了!”
道邊跑出個男人,撐著傘來到便利店的門口,香曇回頭對周恆微笑:“不好意思啊,我老公來接我了,希望你的文章寫得順利!”
說完她推門走進外面那個男人的傘下,男人親暱地攬著她的肩膀,叫她的名字,我沒太聽清,但和“香曇”沒有任何相似。
人是不可能會找錯的,只是這個人已經不再叫那個名字,不再是和周恆有著共同記憶的妻子。
費盡了心力和良知的續緣法術,所能續到的,也不過是見上一面而已。
那兩個人走出這片雨夜,周恆直直地站在門前,身上的雨水順著手指淌下,暈染了那頁紙,字跡模糊不清。
他很久纔回頭看了看我們,玄溟立刻從我脖子上下來,變成人形。
但周恆依舊沒有和我們說話,推開門慢慢地走了出去。我跟上他走到街頭,相互沉默著不知過了多久,他才轉過身對我說:“我不逃了。”
我沒猶豫,兩手四指比成方框,銀卡顯形後旋轉,變成一枚令牌再次隱形。
黑白無常立即現身,白無常朝我點頭道謝,現在玄溟的眼神一定很可怕,我都沒看抬頭看他。
周恆沒有任何反抗,任黑無常用鎖鏈把他套住,他的臉轉過來,我以為這個結果讓他絕望了,他纔不再逃走。但是他的神情,比站在無關者角度目睹這一切的我還要平靜。
“你如果說出自己續的那一句詩,她前世的記憶會被點醒嗎?”我問他。
“還重要嗎?”周恆反問,“聽過她續的那一句,我還有必要爲了和她在一起,破壞她今世的幸福嗎?”
香曇的那一世短暫,但是就像她的詩一樣簡簡單單,在她的心裏,可能那一世已經足夠圓滿了,沒有執念需要帶到來生去。
“從前我總是自怨自艾。”周恆說,“為何我與香曇情深緣淺,等不到白頭偕老,求不得來生相見。”
“我在忘川河裏看過她每一次過橋轉生,我會不甘心地想,她這一生是怎麼過的呢?她身邊的人對她好嗎?如果我在,我可以和她一起經歷些什麼……越想我越放不下,甚至開始憎恨自己錯過的一千年,我最初做這個選擇的用意,也越想不起來。以為苦熬了這麼久,不換回點什麼,就毫無意義。”
“明明早在奈河橋頭,我就已經知道了,我和她只有一世的緣分。她喝下了孟婆湯,早就放下了這段經歷,放不下的人,始終只有我自己。”
“但是剛剛我想起來了。”
周恆嘆了口氣,微微笑道:“起初我跳下奈何橋的時候,並不是希求和她重新在一起,僅僅是爲了不把她忘記。”
他的確想通了,可為時已晚。
黑無常舉起哭喪棒:“矯情什麼?你這一世硬續上了緣分,糾纏得夠深了,她怕是得記你的臉記到你從地府出來!”
白無常揣著手直搖頭:“老範,你給他這點希望做什麼呢?這一下地獄,出來又得個小千年了。”
“無所謂了,還能再記一千年,我也心滿意足。”周恆安然合目。
他和黑無常一起遁入黑夜,白無常還沒走,回來和我說:“小姑娘,這次你不容易呀,上面會給你記一筆功德的。對了,這次事情我們複查,還有一個發現,要告知玄溟真君。”
“說。”玄溟沉聲。
“這次周恆設祭壇的幾個地方,其中有兩處似乎被做過手腳。”白無常道,“藏在祭壇的陰氣下,很難察覺存在。我們陰司實在查不出那是什麼,留下的氣息和周恆也有很大不同。”
“有人拿周恆打掩護,暗地裏做別的事?”我聽出點端倪,“周恆會知情嗎?”
“陰司會審的,若真的知情,他說不了謊。”白無常答道,“當然,也有可能是我們多想了。不過在這個關鍵的時候,盤城出的事,不得不多個心。”
“知道了,下去吧。”玄溟道。
白無常欠了欠身,和我們告別。
他走以後,我抬頭看向玄溟,這一看,我當場從頭涼到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