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純淨初心
可是顧心怡也越來越忙了,各種複雜的場合和應酬接踵而至,她想要獲得更大的舞臺更多的機會,就不得不參與其中。環繞在她身邊的人成了行業內的佼佼者,優秀的人多如繁星,她喜歡這種被認可的感覺。漸漸地,一直站在她身邊的潘遠,就像快要燃盡的蠟燭,不再如從前那般光芒萬丈。
大學畢業的那年,她又一次和朋友喝到爛醉,潘遠打電話找不到人,問遍了她的去向,在凌晨的寒風裏找到酒吧門前,卻被她身邊的同學認成了她的父親,嘲笑她這麼大人了還是個要按時回家的乖寶寶。
這一刻,顧心怡對潘遠的不滿徹底爆發了:“你只是個老師,又不是我爸媽,有什麼資格管我?!”
潘遠也不示弱:“你成天出入這些場合,多久沒有碰琴了?剛出點小頭就自甘墮落,遲早要吃苦頭!”
“我和你不一樣!”顧心怡頭腦發熱,“你以前的事情我都聽說了,你當年仗著自己有才華,那麼狂,誰也不服,可是還不是一事無成?你的失敗就是因為你死要面子!處不好關係,空有一身才情有什麼用!還不是隨隨便便被攆出這個圈子!我的夢想是留在這兒,我絕不能功虧一簣!”
她已經不記得當時潘遠的表情,只記得自己夜裏吐得一塌糊塗,醒過來的時候,她看到潘遠坐在酒店的沙發上疲憊地睡著。
顧心怡心酸起來,卻不知道要怎麼解釋,她想坦白自己夢想站在最高處的理由,可每當面對潘遠,她都無法開口。
老師是個敏感又要強的人,他不同流合汙,不屑被施捨,不肯被拯救,他的心乾淨得一塵不染,必定接受不了那個理由……
之後一段時間,潘遠從顧心怡的世界裏消失了,顧心怡聽說他收了不少學生,和以前的合夥人重新合作開了琴行,還透過關係弄了不少收藏級的好琴。似乎在向顧心怡故意展示他“處關係”的能力。顧心怡本來對自己的口不擇言非常內疚,可看到潘遠這樣,她又莫名地生氣。
但她沒有功夫顧及這麼多,她也馬上要參加一個著名樂團的面試了。可鋼琴本就勝於獨奏,進樂團沒有必要不說,就算有鋼琴一席之地,爭這個位置也是千軍萬馬過獨木橋。然而顧心怡要這個平臺,樂團的指揮和作曲都是國級的名家,他們的人脈足以撼動業內的半壁江山。
顧心怡勢在必得,面試當日,她下意識地去尋找潘遠的身影,可她失望了。這一天諸事不順,她的手指像不聽使喚,竟然接連彈錯幾次。
登天最後的一步,她失足了。
而且由於這次失誤,業界對她的微詞也多了起來,人們質疑她的水準,甚至懷疑她獲得的成就都來自不正當的渠道。顧心怡極度抑鬱之下,決定暫時回盤城休養。
在這裏她又重新見到了潘遠,還有他面朝大海春暖花開的琴行。
那些遺憾和不快,都在相逢一笑中泯去。
顧心怡主動請求幫潘遠打理琴行,也在這裏拾回了最初對琴的熱愛。
老師人到中年,依然是獨身。顧心怡想,也許琴行叫做“音心”,是因為老師心裏只有音樂,再也放不下一個人。
想到這些她有些失落,卻不知道為什麼。
寧靜美好的日子過了小半年,顧心怡忽然再次接到了京城來的電話,是樂團決定對所有入圍的人再加一場複試。她雖然發揮失誤,但綜合水準依然可圈可點,所以願意破格給她一次機會。
顧心怡興奮不已,馬上把這件事告訴了潘遠。潘遠卻沒有什麼反應,這讓顧心怡非常難過,她知道老師在京城受過多少挫折,早已經對那個地方失去了信心,可她想透過這次複試證明自己,於是愈發努力地練琴。潘遠的教誨一次次在耳畔響起,告訴她要沉浸去聽,去感受,用心帶動指尖。
“你有與生俱來的靈氣,不要藏著它。”
潘遠的話始終是支援她最大的動力,顧心怡不再怕他沒有出現在現場,因為琴聲響起,她的腦海裏就會自然而然的出現他的影子。
複試她如魚得水,徹底洗去了那些對她實力的質疑。她重拾希望,準備去往京城前,一個知道內情的朋友打來電話,說這個鋼琴的名額已經內定是顧心怡的了,並且在訊息出來之前,看到潘遠和幾個樂團領導一起吃過飯。
“我聽說他現在可有錢了,就是在幫領導們做事,以前得罪過那麼多人,現在腆著臉回來求人,他可真行。”朋友說,“你小心點,大家現在都在說,複試的名額就是他給你求來的,你能進也是因為他打過招呼了,好些人不服氣,你可該低頭的時候低頭,別端著啊。”
顧心怡頓時像被潑了一盆冷水,剛剛燃起的熱情化為烏有。
她不敢相信,急忙去向潘遠求證,潘遠支支吾吾,承認自己確實為她的事求過人。
顧心怡震驚不已,心裏高潔傲岸的形象,突然崩塌。
“我明白那些關係的運作不可避免,寧可自己墮落,寧可因為沒有這些渠道而落敗,卻不能接受老師成為那樣的人。”
“老師就是我心裏不容玷汙的淨土,是我本初純粹的那一顆音心啊……”
“我問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顧心怡動人的眼睛望著我,淡淡地笑著:“他說,他愛我。他不在乎臉面尊嚴,只要我的夢想可以實現。”
“我一下子腦袋都亂了,不知道他在說什麼。我跑出他家,自己在街上走了很久很久……可我沒有怨過他,我也愛他,所以才瘋了一樣地自責,我一次次傷他的心,害得他為我拋下尊嚴……我錯得太多了……”
她說著掩面抽泣,我縮在牆角抱成一個團,不知為什麼,感覺沒有之前那麼冷了。
“因為自責,所以你一時想不通,結束了自己的生命嗎?”我問她。
顧心怡點頭:“其實我也覺得我過於衝動了,可是我本身那陣子就很壓抑,所以……就在琴行的洗手間割腕了。”
我卻有點懷疑,之前李蕊自殺就是被驅使,顧心怡的做法也很不合理。
“可你自責,就更不可能想連累老師吧?”我接著問,“如果你要自殺,你會選在他的琴行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