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一看，保證是有事了。

    她眼神飄忽著，好久才說：“……啊，是她，一定是她。”

    “是誰？”

    李蕊緊張地左右看，很害怕的樣子，我說：“它不在，你說吧。”

    她沒有心思吃飯，一口氣把前因後果給我講了出來。

    李蕊原本是個小康家庭的獨生女，不能說要啥有啥，至少也是家人的掌上明珠。可是後來父母完全沒有和她商量，在她十六歲這年生了個二胎妹妹，小名苞苞。

    她雖然心裏不太舒服，但是起初也沒有十分排斥這個新成員，然而父母似乎對二胎依然是個女兒很不滿意，堅持想湊齊兒女雙全，所以妹妹剛剛斷奶，父母又積極備戰起了三胎。但可能是年紀體質都已經不合適生育，父母的努力不但沒有結果，生完二胎的母親還落下一身病，很長一段時間臥床調養。

    父親工作繁忙，母親又生病，這樣一來，養育妹妹的重擔就落在了還沒高中畢業的李蕊身上。

    李蕊對妹妹的不滿，也就是從此時開始的。

    “他倆說生就生，生了又不養！”

    “我還沒成年呢，憑什麼要替他們養個孩子？我怎麼專心學習，以後人家知道我帶個拖油瓶，怎麼找男朋友？”

    “這給我氣得，那陣子我故意的，逢人就說，我十六歲當媽了！”

    李蕊說起來就火冒三丈，她說從此自己就成了保姆，一邊照顧媽媽，一邊給妹妹換尿布，調營養餐，好不容易抽出空來，半夜了纔能有點時間學習。有的時候，就連做題都得把妹妹抱著哄著。

    她想賭氣不管，可又狠不下那個心。那段時間的成績一落千丈，老師找她家長談話，她在辦公室裏哭得昏天黑地，問題到頭也沒有解決。於是感到生活晦暗無光的李蕊，在意外地刷到一個影片之後，被舞臺上光輝璀璨的女團吸引，從此開始追星。

    “我很喜歡攝影，一直想考個編導專業，去大城市發展。”

    “我長相就一普通人，不可能自己當愛豆的，但是我想當經紀人，每天和這麼漂亮的人在一起，眼裏都會有光吧。”

    “我爸總說我想得太簡單了，可我連想想都不行嗎？”

    她看看手機的螢幕，背景就是女團中她最喜歡的那一位，她抬頭看著我說：“我看到她笑的樣子，我就感覺到被治癒了。”

    她開始用自己的零花錢買周邊，買代言產品，還買了很多官方授權的棉花娃娃擺在家裏。

    “棉花娃娃？”這觸及到我的知識盲區了。

    “嗯……就是有真人特徵的布偶。圈內人只要看一眼屬性，就知道是誰。”李蕊說著，找出她存的娃娃照片給我看，如數家珍地叫出每一個娃娃的名字。

    那些娃娃我看確實挺可愛，李蕊說，原本只是想要自己的本命，後來怕一個太孤單就買了全團。平時都放在自己的床頭，就像它們陪著自己一樣。李蕊每天要和娃娃們說早安晚安，要給它們梳頭髮，換衣服，說說心裏話，偶爾還要拿出去拍照，在粉絲群裡分享。

    李蕊說，在她心裏，這些娃娃真的擁有生命。

    她的房間是內心的安全屋，但也就成了妹妹的禁地，李蕊約法三章，不允許任何人進入自己的房間，出門上學前，還會把房門鎖起來。

    人類幼崽的破壞力是驚人的，我也承認這一點。

    玄溟也俯身看著李蕊展示的棉花娃娃，看得非常認真。

    我有疑惑，沒時機問玄溟，就繼續聽李蕊講。

    李蕊說，追星之後自己有了盼頭，雖然麻煩還是很多，但是習慣以後也就能忍著了。她和我不停地抱怨妹妹苞苞愛尿床，吃東西挑食，脾氣還不小，動不動就哭，還總是纏著她，搞得她壓力很大。

    在這種情況下，李蕊還是憑著以前積累的底子和意志力，超常發揮，考上了本市這所還不錯的大學。

    “我真的好想擺脫家裏的事。”李蕊抱怨道。

    “想擺脫家裏，為什麼不選遠一點的學校？”我問。

    “因為孩子還是得我養啊！”李蕊皺眉，“爲了那個小兔崽子，我都沒有選我喜歡的專業，我選的全是離家近的學校，還有‘有用’的專業，要不是她，我的人生……！”

    她突然激動起來，我給她遞了杯水，她握著杯子的手直髮抖。

    李蕊喝了口水，稍微冷靜了一點：“我總想著，沒有她就好了，讓她消失吧！”

    上了大學以後，李蕊的任務更重了，父母爲了“方便”，讓妹妹苞苞上了大學旁邊的幼兒園。李蕊不得不離開宿舍，在外租房，每天去接送妹妹上下學，還要給妹妹準備飯菜。她完全沒有自己的生活，戲稱自己是個喪偶單親媽媽。

    她把自己追星的世界轉移到了出租屋裏，給自己一點喘息的空間。但長大了的苞苞似乎對這些娃娃也特別感興趣，開始逾越李蕊提出的禁令，試圖去觸碰這些娃娃。李蕊非常生氣，只能繼續把自己房間鎖起來。

    可是就在兩個月前的一天，李蕊回家後，發現自己的房門是開著的。屋裏所有的娃娃都被拿了出來，缺胳膊少腿地胡亂丟在地上。而她四歲的妹妹正抓著她的本命娃娃，不停地用拳頭打著娃娃的臉。

    李蕊的情緒立刻炸了，奪過殘缺不全的娃娃，指著苞苞大罵。母親跑出來攔著，不許李蕊動手打苞苞。

    “我媽說，‘不就是個玩意兒嗎？多大人了還玩布娃娃，丟不丟臉’，還說她白養了我，說我這樣的人不配做姐姐。”李蕊眼中帶淚，“我問她苞苞怎麼進我的房間，她說‘不知道，不在乎，早就看我鎖門不順眼了，苞苞做得對，全給她砸了纔好呢’！可是那不是玩意兒！那是我的寄託啊！我在意的東西，就那麼一文不值嗎？！”

    我拍拍她的肩膀安慰，她繼續說：“我氣瘋了，決定回學校宿舍住，再也不管她們了！第二天早上我媽非要我送苞苞上學，我氣得一宿沒睡，還沒消氣。我把苞苞領下樓，給她手甩開，指著學校讓她自己去。那學校那麼近，就一拐彎的事……我怎麼知道……”

    她捂住臉哭著說：“我一個沒看見，她跑過馬路來追我，有輛車衝出來，把她撞倒碾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