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溟握著我的手腕一言未發，我此時熱得像發了燒，只有他握著的這一處是冷的。那股從內佔據我的熱度越來越高，我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胳膊上發紅破潰，像從裡面被燙傷一般，忍受著煎熬的痛苦。

    對面玄溟的眼神愈發兇狠，手腕上的冷意往我血管裡流，對抗著燥熱。

    “想她求你吧？真可惜，被我上身，她的嘴就說不出她的話來了。”胡風簫說著，抬起另一隻手，“規矩大就是壞事兒，再強的法力也是白搭。”

    他那隻手迅速掐訣，幽青的狐火攢聚撲向玄溟。見玄溟還不鬆手，胡風簫帶著我的身體就勢一翻，將玄溟扯進葦塘。

    硬而韌的葦杆被力量壓倒，狐火在暴雨中頑抗著燃燒，我的身體燙如火爐。

    “不想讓我燒死她，你就**的鬆手！”胡風簫罵道。

    玄溟緊盯我的雙眼：“柳畫，跟著我念咒！”

    他的聲音從四方涌入我的腦海：“天地玄宗，萬炁本根。廣修萬劫，證吾神通。三界內外，惟道獨尊。體有金光，覆映吾身……”

    我馬上在心裏跟著念下去，胡風簫冷笑：“她又沒有道行，還由我佔着口竅，唸了也是白念！”

    玄溟沒有停，我也不敢停下，繼續默唸道：

    “……萬神朝禮，馭使雷霆。鬼妖喪膽，精怪亡形。”

    “……金光速現，覆護真人……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冰冷的雨滴在我的面板上蒸出一層水霧，咒唸完了，可是什麼也沒有發生。

    胡風簫嗤笑：“說過你壓不住我……嗯？”

    他突然看向我的身邊，那顆還掛在我包上的蛇蛋又一次釋放出陰沉的黑氣，好似無數掙扎扭動的小蛇盤桓在我的身上！

    “蛇煞？！”胡風簫驚訝。

    “金光咒是驅不走你，但能驅出它。”玄溟道。

    蛇煞瘋狂地蔓延，胡風簫厲聲道：“你想用邪祟汙染我的仙身，就不怕它反噬在柳畫身上？！柳畫！他根本不愛你，他只是把你當做……”

    他尚未說完，那些蛇煞已經爬滿了我的臉，我的眼前又開始閃爍重影，手腕上的涼意瞬間席捲全身，那灼燒的熱流瞬間從體內抽離出去！

    我也像被抽去了骨頭，一下子癱倒在玄溟臂彎裡，蛇煞被大雨衝散，狐火的幽光重新映入我的眼簾。

    前方密實如席的蘆葦蕩被掃平出一片沙洲，洶涌的水流映著藍盈盈的火光，景象美得驚心動魄。

    那光芒下一個人慢慢從蹲姿站起，伸展開的男性身軀勻稱標緻，一襲暗紅錦袍緊束出腰肢纖細的輪廓。狐火環繞，他揚起頭來，俊美的面龐因憤怒顯得分外兇惡。

    看清他的臉，我腦子“嗡”地一震。

    他……

    他這張臉……

    五官更硬朗一些，個子也高了好多，可我知道我沒認錯。

    這就是個男版的蘇小眉！

    “柳畫，你看到了。”胡風簫抬起妖媚的鳳眼，“你要的‘蘇小眉’，安然無恙。”

    我瞠目結舌，彷彿心都不再跳了，要不是玄溟扶著我，我幾乎要昏厥倒地。

    我從沒見過小眉身上的仙家。她總是和我說，大仙平時只是跟著，沒事不會上身，我看不見而已。

    我沒有懷疑過，甚至在胡風簫出現了以後我都沒有去細想。

    胡風簫每次都在我背後出現，是故意不讓我看到他的臉……

    所有小眉的動作，表情，習慣……都和他如出一轍的相像。

    難道一直以來，我熟悉的小眉都是……他變的？

    那個始終護著我，又潑辣又細膩的女孩子，我的英雄，我的避風港……

    都是騙我的？

    “不可能……你不是她，你不是我的小眉。”我拼命搖頭，拒絕接受這個現實。

    胡風簫的眼神忽然暗淡：“柳畫……對不起。”

    我的防線瞬間崩潰了，眼前天旋地轉。

    胡風簫匆忙走向我：“柳畫……”

    “從來都沒有過嗎？”

    “什麼……”

    “小眉……”

    我的淚水決堤，泣不成聲：“……沒有過嗎？”

    胡風簫不再靠近了，侷促地低下頭：“對，從來沒有蘇小眉，你看到的她，一直，都是我。”

    他的話把我的心都撕碎了，我失聲痛哭，玄溟緊緊摟住我癱軟的身體，可我依然感到墜入深淵。

    “你還我小眉！還給我！！”我指著胡風簫，聲淚俱下，“我不想看到你！把我的小眉還給我！！”

    胡風簫臉色惶恐，立時間變成蘇小眉的模樣，美豔的面龐上盡是愧疚。

    她奔向我：“柳畫，對不起，以後我還用這個樣子，好不好？”

    我眼看著他變成小眉，更加無法忍受，抬頭怒罵：“滾！你不是小眉！你殺了她！！”

    胡風簫怔在原地。

    我哭到斷氣，胸口疼得難以呼吸，玄溟抱起我，我以為終於可以離開這個地方，一道白光從天而降，葦塘中的水旋出一片水花。

    柳玉術立在水中，背手立劍，身邊兩個小道童迅速舉起手中的法器。

    “風簫，你是不是忘了自己該做的事？”柳玉術提醒。

    “忘不了。”胡風簫變回男身，目光還望著我。

    我看到柳玉術的架勢，神智終於恢復了一點，只見他看著玄溟道：“今日之事與柳畫無關，你放下她，我定會護她周全。”

    玄溟果真把我放在葦塘中，然而他並沒有管柳玉術，而是直接殺向了背身離去的胡風簫。

    胡風簫側目眼中青光一閃，柳玉術當即出劍，三道疾風震盪在葦塘上空。我被風力帶倒，撲在水中，這水卻沒有淹沒我，反而讓出我周身這一方泥土來，我半身陷在淤泥中，體力幾乎透支，顫抖著無法爬出。

    兩隻小手衝我伸出來，我仰頭看到了柳玉術留下的童男童女。

    “二奶奶，和我們走吧。”女孩子脆生生地說。

    “二奶奶，回家了。”男孩子也跟著道。

    “我不是你們二奶奶！”我喊著，奮力掙脫淤泥，抓著葦子站起身。

    天際濃雲卷如旋渦，我仰頭望見玄溟以一敵二，殺得天昏地暗。柳玉術手持長劍在空中如魚得水，動劍成風。可他很明顯不出殺招，一直在掩護胡風簫撤退。玄溟一時被柳玉術拖住，胡風簫趁機化作一道紅影躍過葦塘上空，向着無盡的地平線隱去。

    他消失的剎那，一陣夾帶著腥氣的旋風平地而起，蘆葦蕩再次掀起波瀾，數道弧光凌空橫亙，將玄溟圍住，觸及他的瞬時弧光化為鎖鏈，將玄溟四肢脖頸套牢！廣闊的陣法符文光輝映入天穹，籠罩了百里蘆葦蕩！

    八仙陣法被啟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