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有想到會是這樣。

    我以為在醫院的會是柳玉術，可柳玉術引著玄溟去了，我撞上了來取骨的胡風簫，還被他上了身。

    我可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現在被困在自己的意識裡，我連哭都哭不出。

    胡風簫佔據我的身體，開著小眉的車出城。我無能為力，默默盯著擋風玻璃，窗外雨水如注，雨刷器嘩啦嘩啦地擺動，依舊像進了水簾洞。雷聲轟隆炸耳，霹靂橫空，彷彿把天戳了個窟窿。

    街道上的內澇眼見著漲了起來，狂風將行人的雨傘刮折，積水沒過小腿。多條車道因暴雨封堵，胡風簫卻像是腦子裏帶著導航，輕鬆地穿過擁堵的車流，選取暢通的道路迅速開出城外。

    我的視野裡開始出現茫茫無際的葦塘，漆黑的雨夜下，尖矛般的葦子在狂風中起伏，猶如黑色的浪潮。

    胡風簫時不時用我自己的手撫著我的脖子，將那些難受的溼頭髮從面板上撥掉。可撥完頭髮他還是不老實，繼續把手往我的衣服裡伸。

    “你居然猜到了，”他笑著對我說，“我選那些傷過你的人，把他們殺了以後就殺你，讓他們給你陪葬。”

    這什麼歪理？我是不是還得謝謝你？

    我又氣又惱，在腦子裏罵他，他似乎沒了興致，總算把手從我衣服裡拿了出去，握著方向盤。

    “真麻煩，要不是那條蛇看到我去挖屠國強的肋骨，這事也不至於露餡兒得這麼快。”他抱怨著，“就差幾秒……我本來都算好了的。”

    “屠國強果然是你讓崔演殺的……”

    “嗯，算是沒錯吧。”

    “那在崔演醫館裏，給我製造看到小眉的幻象的，也是你？”

    他靜默片刻，更煩躁地戳著方向盤，說：“那時候你就該死在醫館！非要我後來白費那麼多心思。”

    這是變相地承認了嗎？

    我看著方向盤上面的指甲印，莫名感到陣陣恐慌。

    每次小眉煩躁的時候，也很喜歡用指甲戳東西，從小時候就沒變過這個習慣。

    我看到映象裡胡風簫的動作，眼神，分明是我自己，我卻隱隱覺得像小眉。

    他和小眉，到底有多少時候是重合的？

    我這次回來以後，看到的還是真的小眉嗎？

    我不敢繼續想，匆忙問他：“你為什麼要殺我？”

    胡風簫沉下語氣：“你反正要死，我不過是不希望你遭那麼多的罪。若要生不如死的折磨，不如死得痛快一點，你說呢？”

    “我說去你*的。”

    “又罵人。”他還挺驚訝，“你以前可不說這麼多髒話，怎麼上外頭學壞了？”

    我用這一副好像和我很熟的口吻說話，我越聽越氣。

    “你把小眉怎麼了？”我質問他。

    他苦笑著，瞥了一下窗外，眼神裏帶著些許落寞。

    我繼續憤怒地逼問他：“小眉在哪兒？！”

    “別再想著她了。”胡風簫淡淡地說。

    難道小眉已經……

    我像遭到雷擊一般，木訥著。

    胡風簫抬起一隻手拍拍我的肩膀，好像在安慰我。

    可我對他只有恨，咬牙切齒，鬱積於胸的恨！

    他要殺我，奪走了小眉，還要加害玄溟！他還有臉還向我示好，我心裏只有對他的厭惡！！

    雷雨不減，路況越來越糟糕。車子的速度明顯地降了下來，我甚至可以感到水波撞在車輪上的晃動，車大燈照出割裂了葦塘的寬闊前路。這裏我認得，是我從前走讀時回海鳴村的主道，一直開下去，一小時左右，就會到達海鳴村的邊界。

    他要把我帶回海鳴村嗎？

    恐懼滲入五臟六腑，我企盼著溢位葦塘的洪水徹底把去路封死。

    天上的濃雲滾動成旋渦，雲底透出閃電的光芒，驚雷響徹大地。我不由得在窗外尋找玄溟的蹤跡，胡風簫發覺了，馬上將視線轉回前方。

    轎車向前開了一段，逐漸長高的水位已經不能再繼續前行，胡風簫停車出來，蹚著水望了一眼大道。

    行道樹被風吹得前仰後合，我本能地產生了對自然的恐懼。平時這樣的暴風驟雨，我根本不敢出門。過膝深的內澇洪水形成橫跨兩邊蘆葦蕩的湍流，擊打著我傷痕累累的小腿，胡風簫佔着我的身體立在這兒，巋然不動。

    前後空空蕩蕩，再也沒有車來。

    可忽然，一片強烈的光輝從葦塘上空盤旋而來，落入我的眼前！

    公路上的積水向兩側分開，竟露出了柏油路面。玄溟高大的身軀矗立在路中，驀然抬起頭，怒目注視著我身體裡的胡風簫。

    “陣眼已經形成，你還過來找她？”胡風簫抱臂挑釁道，“再晚點，你恐怕要來不及了。”

    “滾出去！”玄溟喝道。

    我眼前又是一陣眩暈，胡風簫按住我的額角，似乎重新穩住了神魂，冷笑道：“縱然你那個地位，想把一千五百年道行的我強制驅除出去，也沒有那麼容易！”

    玄溟金眸如炬，霹靂如雨落向我的四周，胡風簫畫印跳出積水，向他道：“劈幾道雷就想嚇唬我？做夢！你根本不會打到她身上，以為我猜不到？”

    玄溟被他說中，面容冷得可怕。胡風簫囂張地指著他：“老子忍了你五百年，而今定要報那日斷尾之仇！”

    一時間迅雷不及掩耳，玄溟已飛身衝到我的面前，胡風簫冷哼，抬手抵在我面前，玄溟一把抓緊我的手腕，我與他近在咫尺。

    “儘管來。”胡風簫笑道，“蟒七，你少裝深情，當年你是用什麼法子飛昇的，敢讓她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