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說話間已經走到二樓，暫時不再交談，望向陳燕帶我們去的那間屋子。

    屋子向南，因為窗簾是合上的，所以本應該照進來的陽光變得暗淡。屋裏的八仙桌上面擺得很怪，中間一碗飯上面插著三根香，周圍擺了一圈木碗木碟木筷子。沒有一道實實在在的菜品。

    “其他人還沒到呢，你先坐這兒等等，喝茶！”陳燕張羅著，提壺來給我上茶水，沒有給玄溟倒茶。

    她應該是看不到玄溟的。

    茶水很濃，但我喝不出是什麼品種，只覺得澀澀的，有點土腥味兒。

    我不想再喝了，放下茶杯：“還有誰？”

    陳燕坐在我旁邊滿臉堆笑：“還能有誰？不就是周老闆竇老闆和韓老闆嗎？對了，還有泡子村的張主任。”

    來齊了。

    全員惡人啊，這個局不知道得是什麼鬼樣子。

    我數了一下桌上的碗筷，不算中間那個插著香的一共是七副。

    我自己用的杯子是剛剛陳燕給我拿的，也就是說這裏的碗筷本來不應該有我這一份。

    周、竇、韓、張，四個。加上死掉的趙素英和華春豪嗎？那就是六個。

    還有一個。

    “還有一個是徐聘君的父親。”我幾乎確認了。

    “看出來了？”玄溟問。

    “不，你想如果這裏做法事，我們又在灰仙的陣法裡，那麼這個時候出來的八成就是徐聘君的父親，不然沒有道理啊。”

    但是死掉的那兩個人，為什麼會被安排在這個桌裡呢？按說如果事情沒有敗露，那麼竇真和韓大會是不可能知道那兩個人已經死了的，在這兒此地無銀只會讓人懷疑。

    中間那一碗飯又是誰的？

    那碗飯給我的感覺瘮得慌，比已經死了的倆人更詭異。

    陳燕這會兒不說話了，靜靜地在那坐著。她的神態和姿勢都非常僵硬，不像剛剛在樓梯上見到的那樣，現在的她半張臉都在窗簾透出的微弱光線下，顯得像個蒼白的木偶。

    她現在的妝容和之前也變了，打扮明顯更洋氣了些，頭髮燙成流行的大波浪捲髮，紅唇似火，更加像個紙紮人。

    “碗筷都是給誰備的？”我直接問她。

    “不知道，周老闆準備的。”她突然從平靜的表情變成笑容，向我一轉，有點嚇人。

    “周老闆呢？”

    “還在路上呢，他們一起過來。”

    “他們老闆三個嗎？”

    “不是的，竇老闆和韓老闆會自己開車過來，周老闆是去接人的，不過是誰咱也不知道。”

    陳燕說完露出整齊的八顆烤瓷牙衝着我笑，嘴角僵硬地扯開，笑得極其不自然。

    她實在是太詭異了，我坐在屋子裏也不舒服，就起來：“既然人還沒來，我就下樓走走。”

    “好呀。”她保持著那個笑容。

    玄溟立刻起身攬著我走出去，我一個勁兒地搓胳膊。

    “不是之後纔有的邪地嗎？怎麼現在就覺得那麼奇怪？”我簡直像掉進了冰窖。

    “預感吧。”玄溟挨着我，把那些不適感驅除。

    我們走到一樓等人，高跟鞋的聲音跟下來，我回頭，嚇了一哆嗦。

    陳燕正大頭衝下從樓梯口盯著我們，瞪著雙眼，抿著大紅唇似笑非笑。

    她現在的姿勢，應該是……趴在二樓的地上？

    “陳燕。”我叫她。

    “誒！”陳燕應答。

    樓上又傳出高跟鞋的聲音，而且這個聲音在往下走，可是陳燕的位置一點都沒變。

    更古怪的事發生了，樓梯欄杆的縫隙裡，有一雙穿著高跟鞋的腳，正在一點點往下走。

    可陳燕的頭，依然倒掛在樓梯口的位置，紋絲不動。

    玄溟捧住我的頭轉過去，回頭對著樓梯口唸了一句咒。

    我回過神來才驚覺滿頭冷汗，回頭再看樓梯口，陳燕沒有下來。

    玄溟繼續安慰我：“有些東西開始侵入了，可能是灰仙在搗鬼。”

    “為什麼之前他沒有這麼做？”我不理解，“我之前進這個地方他就該把我嚇出去的。”

    “你現在是依照時間往前走，之前他自己沒來，法力應該無法涉及。現在他快要介入林場，法力也就增強了。”

    我異常不適，這比直接看到屍體和血腥的場面更難忍受。

    這樣的話，如果輝叔在干擾，我還怎麼判斷見到的東西是真的還是假的？

    “玄溟，我如果以所謂的前世那種神明的力量，能不能強制把灰仙的影響抵消掉？”

    我想如果玄溟的能力能夠驅除剛剛那種奇怪的幻覺，那麼我也應該可以做到纔是。

    但玄溟搖了搖頭：“不知那樣做會不會引起你的前世經歷，風險太大了。”

    “那就只能多拜託你了。”我緊緊握住他的手。

    他低頭在我額角親了親。

    外面的天色變化，時間還是白天，但是沙塵漫天。

    北方春季的沙塵暴，我已經很多年沒有見了，但之前在海鳴村的時候，每年都會經歷這樣天昏地暗的時刻。

    這片林子的體量根本不足以抵禦沙塵，很快周圍的一切都陷入了能見度極低的黃沙下。

    我們像被封鎖在了與世隔絕的孤島。

    “這種時候太適合殺人了。”我不禁感慨。

    不久，開始有手電筒的燈穿透沙塵，進入院落中。

    林子這邊沒有路，外面的人只能走進來，也是一個封閉的場所。

    手電筒的燈光來到門前，人影也現了形。來的是眼鏡男和矮壯男，他們見了我以後都客氣地打招呼，然後自我介紹。

    眼鏡男叫竇真，矮壯的就是韓大會。他們先到了這裏，本以為可以見到周志，但是周志還沒來，我說陳燕已經在樓上等著了，他們兩個表情都有些微妙。

    “陳燕怎麼了？”我好奇起來。

    “這個女的……不好說什麼。”竇真託了託眼鏡，“反正也不幹咱們的事。”

    “也不知道老周為啥還跟她混在一起，又騷又不正常。”韓大會比他說得更裸露。

    我無言看看玄溟，玄溟回頭看樓梯，陳燕這次又在那裏，但是頭和腳已經很正常地出現在該出現的地方了。

    “上桌吧。”陳燕抿著紅唇笑，嘴角長長地勾向兩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