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志聽見以後追得更緊，華春豪光著腳跑不快，被他抓住踹倒。

    “你知道，你他嗎都知道！”周志揚起樹苗朝他身上猛揮，我跑上去想阻攔，陳燕從我身後飛奔過來，把我撞摔在地上。

    她好像看不見我這個人一樣，直直衝那倆人跑去，奪周志手裏的樹苗。

    土地都是鬆軟的，我倒下半天爬不起來，踩一腳陷一腳，已經趕不上攔他們了，乾着急。

    不是，打架為啥拉上人家樹苗啊，樹招誰惹誰了？

    三個人拉拉扯扯，華春豪爬起來，陳燕又被打倒，華春豪愣著看了看正在捱打交換的陳燕，扭頭自己繼續往田壟上跑。

    周志打累了，瞅著華春豪跑了一段，又提著樹苗追。

    我走過陳燕身邊，她還在叫喚，一時半會兒死不了，我就繼續跟著往前走，華春豪跑了沒一段，突然停住不動了。

    他站在那個沒有遷走的墳前，周圍一望無際的田地站滿了人，把他給圍了個水洩不通。

    華春豪慌忙後退，揉了揉眼睛，又看向那一片。

    “跑啊！他們不會動你！”我朝著華春豪喊。

    華春豪在還原地亂轉，我懷疑他聽不到我的話，可他轉身過來的時候，眼神已經失焦。

    也許他真沒聽到我的話，但他也沒看到我看到的那些人。

    他醉了，醉得沒有力氣往前跑。

    那些飄蕩在這片土地上的鬼魂湊過來看他，看熱鬧。

    “走開！”我乾脆改朝著那群鬼喊。

    鬼魂們抬頭看著我，真的散開了，華春豪卻一點變化都沒有，他捂著肚子吐了一大口，然後看見了周志，倉皇往墳那顆老樹去繞。周志追他從墳後面兜圈子，兩個人都跑不動了，一邊喘一邊前後走。

    我趕到近處，那群鬼突然全部撲向我，從我的臉上撞過去。

    撞上的鬼化作煙霧，他們一聲不吭只管一直攪亂我的視線。我停下他們也停下，我不停他們也不停。他們不再是當初完整的魂魄，而是殘存的幻影，那些黃仙也是，盤踞在這個情境之中的所有靈體，都沒有真的左右過這場災禍的開端。

    開啟盤城死局的，是人心貪得無厭。

    華春豪被周志攆到大樹後，哀嚎了一嗓子，匆匆忙忙從墳的陰影裡跑了出來。

    周志沒有跟著他一起出來，我愣住，以為這件事的發展被改變了，但仔細一看不對勁，華春豪的身影上多了什麼東西。

    棍子？

    是……樹苗。

    他肚子上戳著一節樹幹，已經從中間劈折了，剛剛種上的新樹汁液充盈富有韌性，即便折了還有一半樹皮連在一起，後半段帶著根鬚的部分當啷在華春豪身前，墜著他，使他一步比一步重地朝著地上垮倒。

    這得用了多大的力氣，才能把還沒有堅韌起來的樹尖兒懟進人的肚子裡？

    周志沒有失手，他就是要讓華春豪死。

    華春豪知道得太多了，陳燕，林場，泡子村，上面的真正目的，每一條都在周志這裏為他判了死刑。

    周志終於從墳後面走出來了，扶著那棵樹看華春豪跌跌撞撞。

    他沒有急著去給華春豪補上最後一刀，華春豪倒在地裏哼唧，已經沒有大聲叫的力氣。

    我現在去也沒有什麼意義了，站在離他們只有幾步遠的地方做唯一的目擊者。

    搶救一下嗎？這荒郊野嶺的，又是手機並不普及的年代，上哪裏去給他搶救？

    何況已經證明了，我改變不了過去。

    幸好，我不是神。

    周志走到華春豪跟前，把那棵樹苗從他肚子裡拔出來，不知道是卡在哪兒了，拔的時候比從地裏拔還困難，周志晃動樹苗，躺著的華春豪就淒厲地嚎叫。

    最後，周志不得不踩著華春豪的身體，硬將樹抽出來。月光下，拔出的樹枝上牽連出條帶狀的影子，漓漓蕩蕩地在風中晃動。

    華春豪的哭嚎聲越來越小，最後只剩下嗚咽，最後完全消失在風裏。

    我已經可以想象到開膛破肚的畫面，沒再往前走，轉而看向身後。

    陳燕已經跑過來了，呆呆地看見了剛剛我看到的那一幕，尖叫一聲扭頭就逃。周志衝上去揪住她的頭髮，把她按在地上。

    “跑你就跟他一起死！”周志惡狠狠地咒罵，“你都告訴他啥了？你讓他幹啥了你說！！！”

    “我沒——啊啊我就給他說了林場是要把人埋這兒再種上樹蓋住！！”陳燕驚恐之下全抖摟了。

    周志左右開弓扇她嘴巴子，我試圖拉開他，完全沒用。

    扇完周志指著她的鼻子：“你過來，幫我把他埋了，聽見沒？！”

    陳燕哭著點頭，周志怕她跑了，依然扯著她的頭髮往屍體那邊在。陳燕一看見屍體就吐，吐完一抽一抽地，哭不出聲音來了。

    “埋哪兒？”陳燕小聲問。

    周志指著那個墳，陳燕不願意：“這裏頭不還有死人？”

    “正好都是死人，到時候這墳一平再也沒人知道了。”周志把她踹到墳前，“挖！”

    陳燕哭著用手刨土，刨了一會兒又帶著哭腔地回頭看向他：“這土賊硬，摳不動……摳到明兒早上也沒用……”

    “想個轍。”周志也漸漸冷靜下來。

    陳燕小心翼翼地提議：“回去……拿……拿鍬啊啊啊啊！！！”

    她剛說完，突然被揪著頭髮拖向板房。

    我這回再過去阻止，鬼魂沒有繼續阻攔我，可週志一門心思往前衝，我拽他把自己拽了個跟頭，只能去拉住陳燕的胳膊。但周志力氣大得恐怖，竟然連帶著我一起拖走了。

    我掛在陳燕身上，完全懵著被拖回板房。

    回頭我纔想起來，我沒有重量還好，要是我有重量，那剛纔陳燕不是更慘嗎，倆人都是這點頭髮拽的。

    有點對不起陳燕。

    他拿皮帶把陳燕拴在屋裏的床腿上，去翻華春豪的衣服，翻到了那份還沒簽署的檔案，以及泡子村主任給的那份明細。

    “讓泡子村那老油條耍了吧。”周志把明細撇在陳燕臉上，“他這玩意兒也給了我一份兒，要是真當回事兒了，那就誰中都是他的好處。這就是張忽悠人的破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