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驀地回頭，身後是一個穿著殯儀館工作人員服裝的女人。

    她鬆開我的肩膀，問我找誰，我看了一眼棺材，說是在近處的親屬，得到訊息過來看遺體。她沒有懷疑，又問我說遺像照片準備了沒有，我搖頭。

    工作人員的意思是，現在這兩個人的遺像都用的是證件照片，是公安提供的，其中女方的照片和現在的長相差別比較大，問我是否要更換。

    我尋思，玄溟和柳玉術打架去了，我這也沒法勸，只能盼著玄溟不要受傷，早點下來。趁這個功夫，我要了遺像的照片，女助手的證件照還算清秀，和我記憶裡那個“三姨”的長相是對得上的。

    她真的是我三姨。

    而那個男的，看證件照也很眼熟，應該就是三姨最早一起進城的那個男朋友，姓宋，多年不見，胖得認不出來。

    他們都是海鳴村的人。

    我有種非常不舒服的感覺，順便問了一嘴，前兩天是不是有個叫杜陸的人過來火化。工作人員說有，而且那個人原來挺有錢的，盤城不少人都認識。還說，今天送來這兩個死者，以前都在杜陸開的溫泉宮表演。後來謠言一出，杜陸的溫泉宮倒閉了，這兩個人和他們所在的演藝班子卻還繼續在那裏演出。

    有傳聞說，那鬧鬼的謠言就是演藝班子的人傳出去的，因為覺得原來的老闆杜陸遲早得開不出工錢，趕緊巴結一個新老闆幹下去。前老闆杜陸知道了，怎麼會不懷恨在心？

    話裡話外，是說這兩個死者恐怕死得不大幹淨。

    “最近不太平，怪事多。你家也是的，怎麼叫一個小姑娘自己來辦這種事？”女工作人員對我說，“天快黑了，這邊不好打車，你開車來沒？快走吧！”

    我看雨還在下，天上的動靜似乎消停了，但我還要等玄溟回來，就答應工作人員很快就走。

    工作人員走了以後，這裏又只剩下我了。

    那四個嬰靈呢？

    我不敢亂走，探頭看了一下，沒有那四個灰影子，只聽見嘎吱嘎吱的咀嚼聲從棺材裏傳出來。

    那透明的棺材可以清晰地看到遺體，都收拾得整整齊齊，躺在裡面。

    我換了個角度，看到那四個嬰靈正趴在它們母親的棺材裏，從她肚子那裏抓掏著什麼東西，一把一把地往嘴裏塞。

    它們埋頭胡吃，沒有注意到我。咀嚼聲清晰地迴盪，我終於看出來了，它們塞進嘴裏的東西是屍體胃裏的蓮子。

    我一陣噁心，捂著嘴後退。

    突然一陣腳步聲走來，那名工作人員再次出現，在門口對我說：“小姑娘，你其他親戚過來了！”

    其他親戚？

    我還沒反應過來，她身後突然出現了五六個男的，我一眼就認出為首的那一個，是海鳴村住我姥爺家隔壁的表舅。

    表舅看到我，臉上浮現出僵硬的笑容：“柳畫，我們回家吧！”

    我從頭到腳猛打了個戰慄，當即扭頭往外跑，那幾個男的把女工作人員推出門外，所有門堵住鎖死，左右一齊朝我圍堵。我無路可去，被別到棺材前，驚慌喊了一聲“玄溟”，表舅突然從背後抓住我，把我的嘴死死堵住。

    我奮力反抗，抬腿踹倒一個前面過來的人，地面光滑，他沒有站穩，踉蹌著撞上玻璃棺材。三姨的棺材掉在地上碎裂，四隻嬰靈惱羞成怒，撲上去撕咬那個撞翻棺材的男人。之前嬰靈咬我一口就出血，這個人身上卻只有黑洞洞的牙印子，沒有任何血冒出來。

    我驚恐不已，繼續掙扎。

    “帶上快走！”表舅衝其他人嚷道。

    他們前去拉起地上慘叫的那個，四隻嬰靈不肯鬆口，還帶他們幾個一起撲咬起來。

    表舅一個人拖著我往外拽，他身材矮小又瘦，和我差不多少，之前胡風簫對我力量上的壓制，他根本沒有可比性，我力氣再小也拖慢了他的行動，趁他快要扯不住我，我用力一擰身從他手中掙脫，跑向門邊。

    “你他**娘養的小*子！”表舅罵著再次抓住我胳膊一甩，我被拽倒在地，撞上掉在地面的屍體。

    他在後麵扯我，我在前面不管不顧地往停棺材的檯面下爬，胳膊壓在屍體的肚子上，突然壽衣塌陷下去，我直接栽在屍體下半截，裸露的皮肉蒼白，縫合的傷口被撕開了，碰一下就擠出一股帶黏液的蓮子。

    我胃裏一陣反酸，表舅抓著腳把我拖出臺下，我掙扎中壓過屍體，脊椎下面是詭異的柔軟，她竟然沒有骨盆。

    我徹底嚇呆了，表舅拉我我也沒了反應，三姨夫的屍體也被其他幾個人從棺材裏麵抬了出來，屍體的兩條胳膊不正常地下垂著，彷彿和肩膀脫離開來，手也像塑膠一樣光滑。

    “帶上屍體！撤！”表舅喊道。

    他們七手八腳，把三姨的屍體斂上，我聽見外面傳來動靜，立刻大聲地尖叫求助。

    表舅掰過我的臉，揚起手就要衝我的臉打下來。

    忽然他停下，扭頭驚惶地看了一眼牆壁。

    水聲，稀稀拉拉地從窗外和牆壁的四周溢位，許多扭動的影子鑽出了牆壁地板，朝著這幾個男人一擁而上。表舅立即要把我扛走，我照他下腹撩了一腿，他倒頭滾在地上叫得撕心裂肺。

    我匆忙爬起來，那些水流彙集成的蛇把他們覆蓋，卻沒有跟著我。我開啟門鎖跑進走廊，沒有一個人過來，剛剛聽到的難道是我的幻覺？

    “玄溟！”我大聲喊著，往我記得的方向走，“柳玉術！”

    走廊裏只有我自己的回聲，他們沒有出現。

    腰上的蛋發出微弱的震動，我低頭看著它，之前出現過的黑氣又一次衝着蛋彙集過來。光滑到鏡面一樣潔白的地磚上倒映著兩個人，我低頭看著影子，影子的姿態也好像在低頭看我。

    我知道影子是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