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忽然就聽出了端倪：“哦，俺們村兒是來了個不認識的男的，是不是大家夥兒都叫他小豪？”

    “你知道啊，是他是他。”陳燕立馬確認了，“回去吧，回去吧啊。”

    她說著就從我身邊走開了，往之前的板房那邊走，我看到周志站在板房門外，他的身上纏著許多形貌不全的魂靈。

    我想跟上陳燕，但身邊的環境再次發生變化，我面前的林場轉瞬變成了村莊的土道，面前就是村口的小平房。

    這裏的風格和海鳴村簡直太像了，如同重建了一場久違的噩夢，我的心馬上亂跳起來。

    村裏的人們來回走動，我出現在這裏一點也沒有引起注意，他們看得見我，還和我打招呼，但是沒有一個人叫我的名字。

    他們就叫我丫兒，十分親切地招呼我吃飯，我搖搖頭表示不去了，只問他們是不是村裏來了一個陌生人，叫華春豪的。

    “有哇，現在正在村主任屋裏說話呢。”一個提著雞蛋籃子的大姐爽快地答道。

    “謝謝啊。”我一下子就找到了村主任的房子，就像印在我的記憶裡。

    比起海鳴村，泡子村的人要多多了。白天路上沒有閒著的時候，整個村子都是一派昂揚向上的風氣，這裏的村民不是在談論著出去務工掙錢，就是在盤算承包土地賺錢，話題和種地沒有半毛錢的關係。

    我對這個村子的熟悉僅限於知道路怎麼做，人卻不認識。

    也許我這是進入了某一個人的視角，或者以這個人的身份出現，於是搜尋了一下是否有我印象中屬於自己家的房子，然而我朝著路前面看了一眼，就已經篤定這裏沒有我的房子。

    我不住在這裏，不是這裏的人。

    但是村裏的人都認識我，彷彿我們已經很熟悉了。

    暫且把這些怪事放下不論，目前泡子村給我的感覺並沒有林場中那種陰邪的氣氛，一切都還平靜。依照這裏的位置判斷，之後泡子村應該至少會被洪水淹沒兩次。

    後來建的垃圾站範圍並沒有擴大到泡子村，但是一定區域內都不會再有民房，所以這個地方應該就是後來的工廠，也已經被重建。因緊鄰水道，之前盤城洩洪的時候走的是這兒，如果不是工廠的位置用地基抬高，又設定了排水設施，那一定會被淹了。

    我邊想邊來到村主任的房子前，從窗戶瞄了一眼，正看到趙素英在裡面嘻嘻哈哈地不知道說些什麼。

    她的笑虛偽浮誇，似乎很喜歡以這樣的方式表達親切，而實際上肚子裡打著斤斤計較的小算盤。

    而屋子對面坐著一個同樣笑得不走心但很浮誇的男人，我直覺確定他就是四個林場承包人之一的華春豪。

    我敲門進屋，村主任是個精神矍鑠的小老頭，看見我很高興，一邊叫著“丫兒呀”一邊讓我進屋裏去吃橘子。

    先不管我自己到底在他們眼裏是誰，很自覺地拿起兩個大橘子就坐在了炕上。

    華春豪沒管我，繼續樂呵呵地和他們聊天：“誒，主任，您說我剛纔說得對不對？”

    “有道理啊，你說的，有道理！”主任也在打哈哈，“這個事兒我估摸著也不能成，咱泡子村上下快一百口人了，咱不說掙多掙少，至少得給他們一個交代吧？林場的事兒本來大傢伙就覺得不靠譜，那可是咱自個兒的地，咱自個兒不得說了算？”

    “是是是，所以主任您不如變通一下，我和上頭打交道來著，什麼時候動遷，往哪裏動遷，咱心裏都有個數。我也不要佔什麼便宜了，就是圖個老鄉幫老鄉。”華春豪滿口的虛話，“那小燕兒就是劉家村的，離著多近啊！鄉里鄉親都認識的，這絕對不能坑了泡子村。”

    老主任訕訕笑著，不怎麼想回答，那趙素英倒是很會察言觀色，馬上接茬唱白臉：“那可是不知道啊，她多早就出去跟著大老闆混，劉家村裏頭傳出來的話可不怎麼好聽呦！說她爲了錢啥都能幹，現在不就爲了錢連周志都騙了嗎，那爲了錢騙俺們也沒啥稀奇的。”

    華春豪的臉登時紅了：“你們淨聽人瞎說，小燕兒不是那種人！那咱就往簡單了說，不相信我，你們還能相信周志？”

    看來華春豪是想和陳燕背叛周志單幹了，他們可能想和村裏分一杯羹，所以需要村裏和他們定下什麼合約。

    他手邊上放著周志讓他拿來的假合同，已經皺皺巴巴的，沒有簽字，村主任八成是看過了。

    村主任和趙素英對視一眼，我默默地吃橘子。

    好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