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心一旦開了幽暗的口子，就會長成黑洞，一點點把完整的人都吞沒。

    復仇的念頭在女孩的心裏早已生根，她今日不是來商量的，而是來告知。

    月嫂聽到她的來意以後，反而不覺得驚訝，面色沉穩了許多：“這樣的法術我確實會，但我從來沒有用過，也不會教給你。你命中的劫難已經渡過，又有保家仙庇護，今後的日子會順風順水，不要再來摻和神鬼的事了。”

    女孩不甘心：“你是說我遭遇了那些，就應該忘記嗎？”

    “你當然不會忘記的，只是沒有必要追究了，打家劫舍有警察管，而不是你管。”

    “他們殺了我的孩子，難道只是坐牢就能彌補的嗎？”

    “那你想讓他們怎麼樣？都去給你的孩子償命？”

    月嫂的反問沒有問住女孩，這個問題的答案她已經在心裏回答過無數次。

    女孩斬釘截鐵：“我要讓他們生不如死，死了也要繼續償還。”

    ……

    月嫂沒有答應教給她任何法術，女孩出奇地頑固，月嫂不答應，她就不離開月嫂的房子。月嫂的身體很差，沒有辦法把她趕走，又不好大聲嚷嚷張揚出去，只能默許她待在這裏。

    女孩不再說話，只是默默凝視著窗外微弱的天光，她的面色平靜如水，眼眸中卻有著逼近爆裂的瘋狂。

    馬浩死後的這段日子裏，她都在想這些。

    如果馬浩曾經無知無畏而做下的惡果會報在他母親和自己的身上，那麼那些人做的惡，也會報在他們的妻兒身上嗎？

    那樣也太不公平了，世間只是多了幾個和自己一樣的可憐人而已。作惡的人僅僅是得到了痛快的死亡，他們的未亡人卻要在世間繼續承受無盡的苦痛。

    如果自己懲罰他們，折磨他們本身，如果真的這麼做到了，自己的行為一定就是他們活該得到的現世報。

    報復，就是他們應得的。

    他們沒有能力欺壓活著的馬浩，而是將憤怒傾瀉在一個不知情的女人和她未出世的孩子身上，他們即便曾經有過委屈和遭受壓迫，如今的他們也與壓迫者無異。

    報復啊，一定要報復。

    女孩並沒有用“報仇”來解釋自己的執念，她要報的不是自己的仇，她要的是一報還一報的公平。

    兩個女人相互消磨到晚上，女孩在屋子裏轉了轉，沒有找到肉和菜，只有生了蟲的大米。她想起月嫂說過有老胃病，就給月嫂煮了一碗白粥，月嫂道了謝。

    “你有自己的想法，甚至這個想法很有神性啊。”月嫂道破了她的心思。

    “我沒有神性，只是一個走投無路的人。”女孩自己也盛了半碗粥。

    “你並不是走投無路。你還年輕，親人都能照顧你，你男人死了也給你留下了不少遺產，雖然這個孩子傷了身體，但沒有孩子並不一定就是壞事。”

    “別人也都這麼說。”

    那些親戚來安慰女孩的時候，偶爾會說漏嘴，說她是年紀輕輕的成了富婆，沒有人管了，仔細想想多好。

    仔細想想，女孩仔細想了很久，依然覺得這一切荒唐無比。

    她是個無比倔強的性子，當初隻身闖蕩盤城，咬著牙把每一個通宵挺下來，看到了那麼多黑暗罪惡依然要在那條巷子裡面生存下去。她早就不是脆弱的嫩芽，多年的風霜雨雪，在她的心上生長成一層厚厚的粗糙的皮。

    和馬浩的記憶是她緊裹在這層皮下溫暖的血肉，現在這塊皮被剝下來了，流著血，但依然是她融成一體的肉。

    “我不想等著和我一樣的遭遇，報在那些人的家人身上。”女孩說道。

    “你不是神，不是佛，沒有資格去替天行道。”月嫂嚴肅地提醒她。

    “我不在乎。”女孩輕輕地放下飯碗。

    月嫂愣著，把手按在自己的胸口：“你知道我為啥會變成這樣嗎？我洩露了太多天機，干預了別人的命運，這就是我要付出的代價！”

    “可你知道要付出代價還是決定來幫我保胎了。”女孩打斷她的話，“我就不可以和你做一樣的選擇嗎？”

    月嫂頹然把手放下，在身旁的被子上連著叩了幾下，彷彿在一次次敲打自己的決心：“看來你真的好好想過了。”

    “我父母有我的兄弟姐妹照顧，我的存款，房產都已經給了婆婆。”女孩說，“我也不會再有孩子了，我不怕。”

    月嫂嘆氣，慢慢抬起頭：“你現在，還留著過去和你男人之間有特殊意義的物件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