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2章 不渡眾生
難道發生在唐亦萱身上的事情,就是一個流下來塞住的血栓嗎?
來到唐亦萱她家的門口,簡單檢視了一下週圍的狀況,輝叔說整棟樓迎面朝著馬路,這就是一把利劍直接插進了心窩,本來就兇得不行。旁邊那個窗子對著的路又是個狹窄幽深的風口,這裏的房子大多都建成這樣,一看就是故意的。
在國內,開發商沒有不講究風水的,看起來不講究的話,那多半講究在了你道德不能容納的地方。
這一片片的樓,宛如一道道鍘刀,切斷了小區裡的生氣。
但就像人間的法律管不了神仙鬼怪,想用玄學說法去動搖一些活生生的人,也同樣行不通。法術殺人於無形,也要背上幾輩子的孽債。
這個世上現世報終究是少的。
唐亦萱一家都是可憐人,但這樣的可憐人,在這每一棟樓裡比比皆是,我遇到了唐亦萱,所以我記住了她,知道了她的苦難。在我看不到的地方,這樣的事每天都在發生。
我有些不知道要怎麼辦了,如果輝叔說得一切都是確定無誤的,那麼我們接下來做的所有事情,都可能會發生今天這樣的連鎖反應。
看起來救一個城市很偉大,對於今後的人或許也真的可以把損失降到最低,但這個最低的限額裡面,也是一條條鮮活的人命。
甚至,如果依照人體來比方,可能那個血栓在那裏沒有完全堵住的時候,是不用去管他的,因為不管的話,它還不會到處漂流,漂到某個致死的地方去。
輝叔從我身後走過,幽幽地問道:“你還是要繼續嗎?”
繼續,當然要繼續。
開弓沒有回頭箭,不管怎麼說,這一步我已經邁出來了,放任事態繼續發展還是做點什麼,我選擇做點什麼,之前是,今後也是。
什麼迷途知返,及時止損在眼下是不存在的,這個城市不會因為我多做了一點而變得更糟了,它要麼變好,要麼換一種方式糟,糟和糟之間沒有可以衡量的標準,除非我現在自暴自棄讓玄溟把他們活生生地都淹了。
可以這樣嗎?
腦子裏為什麼突然多出來這樣奇怪的想法。
我不應該這樣想。
把他們都殺了,讓外面的人重新進入這個城市,重新開始還是和以前一樣,不會有任何改變,現在盤城作威作福的人玉石俱焚了,下一批進入盤城的人裡面,還是會出現這樣一群作威作福的人。
我就算是個真聖母,也渡不了一代又一代不知悔改的人。
所以所有人都應該毀滅,沒有人存在,這個世界也就變得沒有貪圖利益的殺戮了。
不,連動物都會爲了利益殺死同類,猴王會爲了地位穩固而殺死前一代猴王所有的孩子,迫使母后重新進入發情期。虎鯨會爲了娛樂而把海豹一次次從冰面上推進海里而不食用,直到驚恐的海豹筋疲力竭。
智慧纔是萬惡之源,如果生靈沒有智慧,那就分辨不出利益,只有最基礎的弱肉強食,沒有了道德準則。
不,連弱肉強食都是利益,生命是本能地會趨利避害的,甚至植物,菟絲花會攀援在其他的植物上,吸取它們的養分,直到其枯死。
那麼生命本身……是不值得被拯救的?
我呆愣在唐亦萱家樓棟的門前,現在那條筆直地指向唐亦萱家的公路,就這樣直直地穿過我的身體,這一刻好像那個時候,我舉起蛇煞凝結成的劍,指向與我隔海相望的相繇。
我現在到底是我,還是相繇?
“柳畫。”
修長有力的手指在肩上輕輕搭下,我打了個寒顫,卻不是因為冷。
“你心裏很亂,怎麼了?”玄溟關切地撫摸我的臉頰,他的手指微涼,緩解了我的焦躁。
現在他可以和我心連心,卻還是沒有辦法理解我剛剛那一陣突如其來的混亂。
我自己也理解不了。
肚子有些不舒服,五臟六腑都扭曲起來,我有些乾嘔,勉強遏制住了。
“我們上樓看看。”我試著轉移主意。
玄溟抱起我,這個樓不高,也沒有電梯,他是不打算讓我自己走上去了。
輝叔跟在玄溟身後上樓,看著趴在他肩頭的我說:“畫畫,如果你心裏有一杆稱,倒也不必爲了別人說什麼而去驗證它是不是公平的。”
“為什麼這麼說?”
“因為沒有秤會完全公平,如果你用你的標準去迎合別人,那麼你總會覺得自己沒有一碗水端平。相應的別人看你,也一樣覺得你不公平,為什麼按他的標準,不按我的標準?滿足了一部分人,另一部分人就會受到損失。”
輝叔走路沒有聲音,每一步卻都穩穩地落在臺階上,樓道里的聲控燈會在玄溟經過的時候自動亮起來,但玄溟也沒有聲音,仙家不需要光來分辨事物,這棟樓在為我悄然閃爍。
“所以你自己知道自己要什麼就行了,你要有自己的標準,神仙都是這樣的。”輝叔說。
“可我不是神仙。”
“那你現在要做神仙才做的事,你就需要像神仙一樣考慮問題。”
他的話引起了玄溟的不滿:“你沒資格說教她。”
輝叔卻笑對我說:“他覺得你會很聽進去我的話,畫畫,他不相信你心裏有一杆不變的秤,所以不敢讓我多說。”
調侃了這句以後,他的確不說了,他很認真地在怕玄溟,也似乎很認真地在點撥我。
但我想,我心裏真的沒有那桿秤,至少現在還沒有。
到了唐亦萱家門口,我開了門,屋裏一股帶著怪味的風直撲向我們,玄溟在我身前擋下了。
煤氣洩漏的情況已經沒有了,之前氣味也應該差不多散光了,這又是哪來的味道?
而且明顯不是煤氣,像什麼東西爛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