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臥室出來，單老太就去供桌前面上香了。

    我倚在臥室的門框前觀察著這裏，除了那個擺滿了佛像的大供桌，其他的地方和普通老人家裏沒有區別，沙發上蓋的繡花防塵罩和以前海鳴村姥姥家裏的一模一樣。

    相柳也真是的，學習能力在這些地方倒是挺強，怎麼不能把人學得再像一點。

    供桌過於突兀，牆上一副色彩絢爛的唐卡所繪的神明手捧人頭人腦，怒目圓睜。

    單老太跪在佛像前雙手合十：“你是被因果牽引至此的，既然要打通盤城的龍脈，就要找到癥結所在。”

    我估計她的出現就和這件事會扯上關聯，順道問：“您已經知道我在做什麼了，有沒有幫把手的想法？”

    單老太站起身，看向我手中的手串。

    我也才發現，又開始不自覺地盤起來了。

    “我不是爲了盤城做事的，世間萬物自有因果，你要去尋一條順水，這樣的磨礪本就是你應有的。”她說，“所以我不會幫你。”

    “我佛慈悲。”我略帶諷刺地回了一句。

    單老太笑起來，臉上的褶子縱橫阡陌：“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你說對不對呢？”

    她在用道家的說法來駁斥我，天底下都一樣，天行有常，順應天意，某種意義上和佛家的因果輪迴差不多。

    我倒也不指望偉力突然降落下來把一切扳正，只是想到一切都是註定，就連仙家神明一樣是遵從這樣的規律，就有種淡淡的悲哀。

    悲哀之下，又對信奉無形偉力能夠改變一切的人感到些許可笑罷了。

    我不大想靠近那個供桌，就在這裏站著。

    “沒關係，我今天也不是想說這個。”我拿出本來的目的，“我知道我的蛇胎是誰了。”

    單老太再次席地而坐，她連在自己家也喜歡坐地上，把腿一盤，還挺舒服似的。

    “為什麼不想過來呢？”她朝我招手。

    “我的身體在抗拒。”我苦笑。

    “是你還是蛇胎？”

    我低頭看看肚子，肚子沒有反應，胸骨卻像被頂了一下。

    “是它。”我揉了揉剛剛被頂到的地方。

    單老太很慈愛地看著我的身體，她在看我的臉的時候並不是這樣的表情，不過我也覺得她看我的樣子很奇特，似乎很尊敬，又很平和。

    最後我還是決定走過去，和她保持著三步的距離，也坐在地上。

    “摩呼羅迦。”我說道，“我的蛇胎，是摩呼羅迦的化身，之一。”

    單老太的笑紋愈發地深了：“不錯，天龍八部的大蟒神，貪嗔冥頑不靈，以腹行於地的髒污之態生於世間，直至褪去痴惘，得大智慧，位列神明。可你為什麼覺得這是‘之一’，而不是它全心全意的選擇了你？”

    “這樣的級別的神祇，不會只有一個化身的，都在我身上，我能承受得住？”

    “那你知道你自己又是誰的化身，為何不能承受得來摩呼羅迦的轉生？”

    我警覺地收聲，沒有回話。

    摩呼羅迦不是本土的神明，看到單老太家裏的供桌和唐卡，我也就明白它歸屬於什麼了。

    可他選擇了我，我前世難道也不是本土神祇的化身？還是說我這麼多轉世以來，混得太雜了？

    能動得了元始天尊的打神鞭，這怎麼可能不是本土的……

    單老太的目光下移，她又在注視我的軀幹，彷彿我的頭和我的身體，並不是同一個人。

    “你此生的任務，絕不只是渡了盤城眾生這麼簡單。”她說得雲裡霧裏。

    “我還要渡盤城的眾生呢？怪不得我這麼忙忙叨叨地來疏通龍脈。”

    “不用如此不屑，你這樣子倒和你肚子裡的蟒神性子挺像。”

    都是兒子像媽，怎麼我這個是媽像兒子？

    玄溟也真是行，往我肚子裡搞了個比他自己神位高那麼多的崽子，怪不得他都處理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