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晃神就回來了，玄溟雙手撐著我的腰，把我從水裏提起來抱上岸。

    此時我的腳腕上已經多了五個黑黑的手指印。

    但這些手指印迅速地消退了，還來不及我看清楚，起鱗那種奇異的痛就往骨頭裏滲進去。

    這是怎麼的？想起今世的事也會起鱗嗎？

    好在那種疼痛劇烈卻一瞬即逝，我順應玄溟的扶持上了岸，坐在道邊上疑惑地看著我乾淨的腳腕。

    “你現在復原得很快，一般的邪煞侵入不了你的身體。”玄溟解答了我的疑惑。

    “可是為什麼會起鱗？”我把手往後搭著腰。

    “觸動了記憶，緣分也會跟著動。”

    “玄溟，你說疏通盤城龍脈之後，我的蛇胎會不會起反應？”

    “為什麼這樣問？”

    “畢竟這是你的孩子……我覺得你有變動他應該會有感應吧。”

    我揉揉後腰：“算了，先不說這個了，等著灰仙拿定主意之前，要把這樣煞氣聚集的地方都找出來處理掉。”

    我又看向那座橋下，滿是綠藻的水面上沒有倒影，我卻看到很多黑色的人形像影子似的落在綠藻上。整整齊齊地從低到高再到低，像一座拱橋。

    小時候模糊的記憶變得清晰，當初這裏的第一個死者，就是我的初中同學，灰仙口中的那個學生。

    我和同學們關係一般，那個時候撿垃圾的一個女生被旋渦捲了進去，老師和同學們哭的哭叫的叫，似乎都擺著一副積極施救的樣子。

    結果當然是徒勞，撈了很久沒有撈上來，老師發現橋底下很深，就把其他同學都疏散了，只有我還站在那裏，注視著橋洞。

    那個時候的我被柳玉術拿走了天眼，我是看不到鬼的。

    現在我也想不起來，為什麼我要堅持盯著死了人的地方看。

    就是因為這個反應，起初老師以為我嚇傻了，給我做了很久的心理諮詢。但是當年我們學校的所謂心理諮詢非常的業餘，負責的老師就是學校領導的親戚。基本上去了就是聽她說一些網上查到的套話，鼓勵你要心懷希望向前看什麼的。

    所以我當時就一句話沒說，弄得給我做諮詢的老師挺不高興，還和我的班主任告了狀。

    那之後，我們班開了一場班會，主題是心理健康。

    “同學們，你們是怎麼看待心理問題的呢？”班主任很有深意地看了我一眼。

    我不想回答問題，故意把眼神迴避，不想回答她的提問。

    老師果然點到我了：“柳畫，你最近一直在學校諮詢室做心理諮詢，你和大家分享一下感受吧。”

    我沒什麼可分享的，站起來沉默。

    我就這麼站著，整個教室陷入了一種尷尬又令人焦慮的寂靜。

    直到，我的同桌舉手發言。

    “老師，柳畫什麼都不說，她心裏有鬼，這就是她的心理問題。”

    我本能地反駁：“我沒有。”

    “那你為什麼看見有人掉進去了還不叫人？就你最冷靜，你是不是故意的？”

    “我沒有看見。”

    “怎麼可能沒有？你離得那麼近，大家都去了你不去，你見死不救，冷血自私。”

    我不知道怎麼反駁他，於是我的無言變成了預設，同學們的注視成了刺向我的刀子。

    班主任叫停了這場無聲的批鬥，讓我坐下，開始討論其他的事。

    上位者無視了我，也不再追究我同桌所說的這種話，也許在他們的眼裏，我有沒有受了委屈，根本不值一提，他們無視一切會給他們帶來麻煩的事情。

    我看著空空的前桌，那天蘇小眉沒有來上課。

    為什麼每次我遇到這樣的事情的時候，她都不在呢？

    不，不是因為她每次都恰好不在，而是因為我遇到這樣的事實在太多了。

    很多的時候，是別人故意避開她找我的麻煩，那些詆譭中傷都積累著，在沒有人可以保護我的時候爆發出來。

    所以我一直希望有一天，我可以保護好自己。

    可惜了，這件事，我一直沒有做到。

    我的腿上粘了一些綠藻，綠藻的痕跡還能看出那隻手抓過的位置。我不知道這隻手是屬於誰的，這個地方後來一個接一個地死人，是任何一個都有可能。

    玄溟在我思考的這陣子已經有了下一步的打算，他說這樣的地帶他會帶著我一一去確認，不過他準備現在就做點措施。

    “現在就出手的話，盤城已經有堂口的仙家，也都會躁動起來的。”湯沐恩有點擔心，“雖然說我們堂口的幾位都很厲害，可是……”

    我跳著唱了一段幫兵決，黃小滿立即從天而降。

    “叫我跑堂了？”黃小滿還有點興奮。

    我拍拍身上，趿拉著溼鞋往車的方向走：“麻煩你去通知一下盤城的仙家，我們要把龍氣迴流的通道上那些聚煞的地方處理掉。”

    “這是個不小的動作，不過應該就是打符咒的事情，你要親自去嗎？”黃小滿看看我又看向玄溟，“你現在肚子裡還有一個，別去了以後衝煞……”

    她似乎覺得這個詞不對，改口：“別到時候去了，讓它衝了別的。”

    “你想去就無所謂。”玄溟這回站在了我一邊。

    “我也覺得我肚子裡這個東西不好辦，剛剛在這裏站了一下，就弄得不太舒服。”我想了一下還是別亂闖，“如果就是個貼符做法事，我就不去了。”

    玄溟同意，湯沐恩卻叫住他：“可是玄溟真君，你得來，畢竟你是最瞭解盤城氣運走勢的，沒有你的神通，我們也鎮不住那麼多。”

    我挽住玄溟：“你把我送回去就行了，我正好想問一下白苼，具體這個蛇胎的情況，我覺得，產檢的事情還是得看醫生。”

    玄溟明顯對我提及白苼有幾分戒備：“讓他檢查可以，但不要讓他動你。”

    我滿口答應。

    臨走時，我又回頭看了看河道和黑洞洞的橋下。那片鐵絲網輕微地前後擺動，似乎有許多隻手抓著網眼，搖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