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拼命踢他的腿，他卻輕易地把我制住，話音忽然變得繾慻：“沒有？真好……你還是我的，我現在就教教你，怎麼做胡四奶奶。”

    腦內只剩下嗡鳴。

    我不知道接下來發生了什麼，只覺得背後忽然空了，我沒有任何憑依，墜入無邊無際的黑色長河。

    好冷。

    黑水進灌我的七竅，把我的四肢百骸浸沒，冷得久了，反倒溫暖起來。沉重的心跳聲從四面八方包圍著我，我好像在一個洞窟裡，又宛如在巨大生物的腹腔深處，可我沒有一絲恐懼，反而想伴著這沉靜的心跳，陷入永恆的安眠。

    玄溟……

    他的名字從我腦海裏浮現，又消失在心跳的震動下。

    玄溟……？

    心跳聲在減弱，冷蔓延回到我的四肢，黑水褪去，我漸漸找回了自己的呼吸，明亮的燈光刺入我的眼皮。

    一雙手臂環著我，我看不清，但他的輪廓已經刻在我腦子裏。

    “……玄溟。”我喚他一聲。

    那雙手臂抱緊我，把我整個兜起來，眼角餘光瞥到電梯四壁，竟然到處都是血。玄溟抱著我跨出電梯門，我的視線慢慢清晰，那些猙獰的血跡卻隨之不見了。

    我立刻驚醒。

    眼前分明是一樓浴區，現在已經全部熄燈，一個人也不見，只有逃生通道的綠光還幽幽亮著。

    玄溟把我放在座椅上，我慌張地抱住他的脖子：“你受傷了？你怎麼樣？！”

    “我沒有。”他簡短地回答。

    我心裏的石頭落地，那些血應該不是他的。

    我身上的衣服被冷汗浸透，但還算完整。想起剛剛發生的事，我忽然感到一陣羞恥，暗暗把手伸進褲子裡檢查了一下。

    還好……胡四應該是沒來得及……

    “胡風簫呢？”我還抖個不停。

    玄溟不應聲，而是在我面前蹲下，再次把我抱進懷裏。

    我驚魂未定：“我沒有做任何……事……為什麼……他要殺我？”

    玄溟還沒有發話，忽然扭頭看向浴區的水池。

    我也看到了，更加劇了顫抖。

    鬼火在那個影子後閃爍，尖尖的一對耳，花苞般綻開八條長尾，細長的眼睛發散出幽藍的光，爪子抓撓著地面發出尖銳刺耳的噪音。

    那是條巨大的青眼狐狸。

    這是胡風簫的原形？！

    它喉中發出嘶啞的喃語，濃稠的血滴被尾巴抖落，暴雨般甩向四周。

    “我的……我的……我的！！”

    “我死也不讓你把她奪走！！”

    玄溟猛地起身，剎那間胡風簫也撲向我們，我被玄溟的黑袍裹起，突然一個赤紅的圖案在他前襟上浮起，眨眼竟燒穿了他的袍子，猛地跳出來，嘭然將玄溟撞開。此時胡風簫的一條尾巴也將我捲住，扯出玄溟的袍子。

    我眼睜睜看著玄溟的手與我的指尖擦過，那個瞬間我已被甩了出去，從頭到腳沉進水裏。

    和夢裏的景象那麼相似。

    唯有窒息感壓迫著我的胸腔，讓我清醒地意識到這不是夢境。

    池水深不見底，我越下沉，光線反而越亮，亮到足以清晰地看見水下的景象。

    這是一個……湖？

    雜影紛亂，分不清是水草還是人的長髮，那草裡面有東西，一條一條地直立在水中。我奮力揮動雙臂往上游，卻漂向往水草深處。

    那些水草裡的東西，我終於看清了。

    是人。

    男女老幼，面板泡成灰白，血管畢露，頭向上成群地立在水草裡。

    他們不可能是活人了。

    可他們像沒有注意到我一樣，只是那樣筆直地插在水下，像一根根柱子。

    這難道纔是溫泉宮鬧鬼的真相？

    我最後的氣息耗盡，猛嗆了一口水，突然周遭暗流翻涌，一道看不見邊的巨大黑影瞬息游到我的身邊，鱗青深沉如墨，脊上銀白的鬃毛雲霧般飄蕩，長身將我捲起，衝出水面。

    玄溟落地恢復人形，捧住我的臉，給我渡了一口氣。

    嗆進肺裡的水被我咳出來，我感覺再次回到了人間。

    他抱我離開水池，滿地的血水再次從有到無，這次玄溟沒能再毫髮無損，他的衣袍破損嚴重，手也一直藏在袖下。

    “胡風簫逃了。”他說道，“但這裏的東西，還沒有解決。”

    我灌了水的腦子卻比之前清醒，急著問他：“水下是什麼？！”

    胡風簫不僅僅是爲了我來的。

    他說爲了殺我費盡心機，八成就是崔演等人的那些事。但如果只是爲了殺我，完全沒有必要去做那麼多兜圈子的事，那些針對我的指向實在太過模糊，不如過他是希望我無知無覺地死於這些故意製造的意外。

    崔演等人的死，恐怕纔是他真正不必可少的目的！

    那麼這次，他也非常可能故意安排了意外的發生，只是恰好趕到我落單，才這麼不計後果地發瘋。

    溫泉宮鬧鬼也不是意外，那一切果然沒有結束！

    玄溟聽到我發問，遲遲不給回答。

    我又問了一遍：“到底那些立在水裏的人是誰？為什麼胡風簫要到這裏來？”

    玄溟看了看我，臉色大改：“這不是你該想的事。”

    說著他突然拿出那顆蛋，放在我手裏。

    “你為何還在抗拒我？”他幾乎在質問。

    我愕然看著手裏的蛋，那個之前畫上去的丁老頭依然在發出灼熱的紅光。

    它好像比之前的反應更劇烈了，然而卻不是對我或者其他精怪，而是一門心思針對玄溟。

    為什麼會這樣？

    我沒有要抗拒玄溟啊，一點點都沒有！

    我衝着玄溟不住地搖頭，玄溟懷疑地盯了我許久，似乎勉強接受了我沒有主動抵抗他的態度。

    “跟我來。”他說著，身上的墨色長袍忽然變成了統一的男士浴衣，依舊抱著我走上電梯。

    我幾乎對電梯有了陰影，一直把臉埋在他的胸前，直到上樓。

    電梯門開啟之後，嘈雜聲入耳，熱鬧的氛圍成為撲面而來的溫度，讓我驚訝不已。

    我們居然來到了我本來要去的三樓，娛樂區。

    而且這裏人聲鼎沸，電梯門正對著演藝大廳，主持人舉著話筒大聲地和臺下互動，竟然座無虛席。

    這和剛纔還是同一個世界嗎？

    我還在發呆，玄溟把我放在地上，攬著我的腰走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