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剎山在盤城西北向的溪市，大約四個小時車程。

    這個距離，都夠我從盤城出關了。

    都說大仙不出山海關，但東三省隨便它們跑。同一位仙家，可能管著方圓千里的業務。

    路上又下起了傾盆大雨，車開出盤城才放晴。

    我覺著無聊，沒道理地哼哼起了《幫兵決》：“日落西山黑了天，龍離長海虎下高山，龍離長海能行雨……”

    小眉開著車打了個哆嗦：“你唱這個幹啥？把四爺唱回來？”

    我閉了嘴。

    “我以前唱過的你都記得？”她抬頭看路。

    “記得，調子還挺好聽的。”

    “有仙緣的人，聽一會兒就能有反應。不過不唱全，倒也請不來那麼多兵馬，喜歡唱一兩句玩玩就行了。”

    “之前屠曉佳說我帶了緣分。”

    “緣分也分善緣孽緣，要是冤親債主這樣的緣分，給你你想不想要？”

    謝謝，我不想要。

    這世上沒有白佔便宜的事兒啊。

    我靠著車座睡著了，醒過來的時候，車已經停了，天邊紅彤彤一片。

    居然到了夕陽西下的時候，我記得出城時還是早上。

    小眉不在駕駛室，我推開車門，看到她正倚著車頭抽菸，渾身披著落日的餘暉，像一條妖嬈的火狐狸。

    她看見了我，把煙捻滅：“醒了，上山吧。”

    “我睡了多久？怎麼不把我叫醒。”我看了一眼周圍黑色的山影。

    “沒有太久，我就是看你太累了，讓你多睡會兒。”

    我覺得她有點奇怪，走過來問：“你是不是心裏有事兒？”

    “我心裏事兒可多著呢，沒啥大不了。”她苦笑著，指揮我往前走，“車停這兒吧，咱們要進野山，開不進去。”

    我只能放下疑惑，跟著她走。路過一片廣場，正中橫著一座巨大的雕像，上面還刻著一排大字：“老子天下第一”。

    “這人誰？挺狂啊。”我吃驚。

    蘇小眉回頭看了一眼：“老子。”

    我不好意思：“哦……那確實。”

    她繼續解釋：“九鼎鐵剎山，乃是東北道教的發源地，那位了不得的護法大仙‘黑媽媽’的廟宇，也在這座山上，可謂神山了。”

    “那這兒一定是洞天福地，挺安全的吧。”我看天晚了，一個人也沒有，只盼著別見到鬼。

    “鬼是沒有。”她默契地猜出我的所想，“不過也因為是長白山靈脈的延伸，這山裏修行的精怪多，有些個不怎麼親人，你還是當心點。”

    我聽後馬上抱緊了她的胳膊。

    她遞給我牛眼淚，我拿來塗上，揣在自己兜裡。

    “咱們要穿過景區的屏障，進後山。”她挽住我，“你跟上我，這也是個奇門陣。”

    我準備好了。

    她口中唸誦：“甲乙東方木，南火是丙丁，戊己中央土，庚辛西屬金，壬癸北方水，五行方位真，相位各有序，屬性陰陽分。”

    唸完她左走兩步，退一步，右走一步，前走三步。

    我緊緊牽著她的手，每一步緊緊跟上。

    豁然，眼前的廟宇道場都不見了，我竟然站在一片深山老林中。

    這陣法真厲害！

    蘇小眉鬆開我的手，指著腳下一條稱不上路的小土道：“這裏又有修煉的場所，又有鎮壓仙家的囚牢，非常複雜，幻象也難免。我就算拉著你，半路你拉的還是不是我都難說。”

    “那要怎麼辦？”我有點慌。

    “我會留下指引的印記，你盯著地上，跟著我的腳印走。”

    現在的陽光已經不足以照亮樹林，我看著越來越黑的山路，心裏有些打退堂鼓。

    可是我不能退。

    我要擺脫我的過往，像個正常人一樣活下去。

    恐懼，是不得不克服的。

    我下定了決心，衝她點點頭。

    蘇小眉對我比劃了一下，朝前走去。我低頭看著地上，她走過的地方，居然亮起了微弱的符文，正好照出足跡。

    我深吸一口氣，埋頭跟著腳印走。

    “柳二爺在哪裏關著？難找嗎？”我問她。

    “說難也不難。”蘇小眉的聲音在前面回答，“他畢竟是因弟馬受過，這個罪名不至於被打得太深，也就是找座山底下壓著。”

    山底下壓著？這也太慘了吧。

    老瘸子是真坑仙兒。

    她答完就沒動靜了，我害怕，沒話找話說：“柳二爺是什麼樣的？”

    “你看見了就知道了。”她敷衍著。

    “他也是蛇的話……是大蛇還是小蛇？啥顏色的？黑的白的花的？”

    “你可消停消停吧。”

    “可是我怕呀！”

    前面停了停，嘆口氣道：“那你說吧。”

    我繼續叨叨叨，前面她不時地“嗯”一聲“是”一嘴地答著。

    可能是一邊說話一邊爬山，我沒走多久就累得走不動了，停在一塊大石頭前面喊她：“小眉！我走不動了！能歇一會兒嗎？”

    “行，你坐會兒。”她應聲。

    可我抬頭的時候，沒有看到她。

    前面一片漆黑，我一下子毛骨悚然。

    “小眉……”

    “嗯。”

    她還有回答，我鬆了口氣，坐下來。

    我平時不怎麼運動，走到這兒腰疼得厲害，一邊捶一邊看著大石頭，這石頭底下居然支稜著一排細細的小樹枝，明顯是有人故意擺在這裏的。

    小樹枝還沒我的手指頭粗，肯定不能支撐住石頭的重量，而且石頭就在地上，也不用撐著呀。

    “這是啥意思？”我嘀咕。

    “是一種習俗！”

    細小的童聲忽然響起，我心臟蹦到了嗓子眼兒。

    扭頭一看，小眉之前喊來的那個通陰童子又出現了。

    “這叫‘撐腰樹’！腰疼的人折根樹枝架在石頭底下，腰就不疼了！”他得意地解釋。

    我正好走得腰疼，就也折了根樹枝擺在那兒。

    “你怎麼在這兒？”我撫著心口。

    “四爺叫我來的！”他飄過來，落在我面前，“他叫我來照顧柳姐姐！”

    我大惑不解，胡四居然關心起我來了？

    怕不是夜貓子進宅無事不來吧。

    但是我對這個孩子沒什麼抗拒，雖然長得嚇人了點，但是細看也眉清目秀的。

    “你叫什麼呀。”我問他。

    “苗宇軒！可以叫我軒軒，軒兒！”他兩手揣在袖子裡，昂首挺胸。

    宇軒……這個名字的年代還挺近的。

    我身邊不少同學都叫宇軒，這樣想，總覺得他是我的同輩人。

    那麼小的年紀就沒了，怪可惜的。

    “你不是通陰的嗎？去找柳二爺不用通陰，為什麼四爺叫你來照顧我？”我想知道原委。

    “因為這兒我熟呀！”

    “熟？”

    “對唄。”

    他飄到我耳邊，悄悄說道：“我死在這兒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