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頭髮根都立了起來。

    估計胡四讓他來不是照顧我，而是爲了把我嚇死。

    “那你好厲害哦。”我換了一副哄孩子的語氣，“為什麼會死在這裏呀？”

    “我走累了，爸爸讓我歇歇，然後找不到爸爸了，就死咯。”苗宇軒指指我，“就像姐姐這樣呀！”

    我倒吸一口冷氣，趕緊站起來，喊兩聲小眉，沒有迴音。

    地上的腳印也沒了，我心慌起來，站在原地不敢動彈：“軒軒！你小眉姐姐呢？”

    “四爺走了呀。”苗宇軒揣手看著我。

    “不是找四爺……”我說著突然想到，難道胡四是跟著小眉一起來的？

    小眉不讓他上身，但他跟著小眉，是不是沒法避免？

    怪不得今天小眉看起來那麼奇怪……

    八成是胡四讓我倆走散了，這深山老林的該怎麼辦？

    我現在身邊就只有苗宇軒了，哪怕他是胡四派來的，我也只能先相信他：“軒軒，你知道關柳二爺的地方在哪裏嗎？”

    他點了點頭：“跟我走吧！”

    我沒辦法，現在山上氣溫越來越低，也不知道會不會遇上別的東西。

    苗宇軒在我前面飄著，崎嶇的山路到處是樹枝，我的腳踩不穩，總覺得要滑。

    突然什麼絆了我一腳，我“嘭”就跪在地上，痛到咬牙。

    膝蓋肯定是破了，我艱難爬起來，忽然聽見樹林裡傳來嗚嗚的哭聲。

    這時候山裏怎麼會有人？

    我直覺不對，沒理它繼續走，那聲音卻像越來越近了。

    宇軒停下來，回到我旁邊提醒：“前面有個阿姨在哭。”

    我看到了。

    正前面不遠，一個梳著大長辮子穿毛衣的女人背對著我蹲在地上，小聲抽泣著，擋住了去路。

    真看見她了，我反而沒剛剛那麼怕。還以為精怪會冒幽光冒黑煙什麼的，但事實上普普通通，非常像個人。

    會不會真是人？和我一樣被困在山裏的？

    我小心翼翼地走過去問：“大姐，沒事兒吧？”

    她還在斷斷續續地哭著，隱約聽見說：“你……你……”

    我扶著她的肩膀：“需要幫忙嗎？”

    “你……”她轉過身，懷裏抱著個白白的東西，臉上的面板樹皮般皺縮，五官都看不清，“你為啥折我的胳膊……”

    她手裏抱著的白東西，居然是條人的手臂！

    “是樹精！快跑！”宇軒叫道。

    我顧不上膝蓋疼，拔腿往回跑。滿地的樹枝都在抽打我的腿，我連滾帶爬，又回到歇腳的大石頭跟前，前面的路卻已經被樹枝封死，苗宇軒也出不去，急得團團轉。

    前方的樹枝匯聚，變成那個長辮子的女人。

    “你折了我的胳膊！”她幽怨地衝我嚷。

    啥時候的事！

    “我沒有啊！”我辯解。

    她憤怒地一指那塊排滿小樹枝的大石頭。

    我也不知道那根小樹枝就是她的胳膊呀！

    “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大聲道歉，瞪一眼小清風，“苗宇軒！你不說是習俗嗎！”

    “我也是聽說的……”苗宇軒撓頭。

    我快氣死了。

    胡四堂口裏有一個靠得住的沒有？！

    合起夥整我是吧！

    那樹精走到我面前，扯起我右臂：“你要賠我一條胳膊！”

    她的力量大到恐怖，我聽見自己骨頭咯吱咯吱的聲音，肩膀快要被拽脫臼。

    忽然樹林子裡傳來一陣笑聲：“你們樹精每條枝杈都是一條胳膊，缺個十條八條也不打緊的。你次次這樣訛人血肉，當心咱告訴黑媽媽去，罰你當柴燒個二百年！”

    那樹精轉頭：“她自己送死來的！死了到底要被你們吃，我先拿她一條胳膊，又不要命，沒壞規矩！”

    樹林裡的笑聲落地變成人形，是個年輕漂亮的女人，一扭一扭地走來。

    “我們吃是天經地義，也輪得到你個小樹精分一杯羹？”她的目光向我掃來，嘴角忽然裂到耳根，吐出長長的蛇信子。

    樹精扔下我，指著她罵道：“蟒秀蓮！你就仗著蟒家太爺的靈廟在這兒護著你！不然就你那七十年的修為算個屁！”

    蟒秀蓮沒搭理她，看向宇軒：“這不是胡風簫堂子裡的小鬼嗎？胡風簫來了？”

    宇軒氣得當空跺腳：“放肆！我家四爺的名諱也是你能叫的？”

    我趁著他們幾個掐架，準備悄無聲息地爬走。蟒秀蓮裙下伸出條尾巴，“啪”給我摁下了。

    “蟒秀蓮！她是我的！”樹精朝我衝來，蟒秀蓮張嘴哈了一口氣，那樹精連人帶樹杈子全飛了出去。

    周圍樹林裡頓時出現了一雙雙幽亮的眼睛，竊竊私語聲漸起。

    “秀蓮姐又和人打起來了！”

    “有肉味兒！”

    “又有遇難者的屍體可以吃了嗎？”

    “活著的，暫時不能吃。”蟒秀蓮說，周圍馬上傳來一陣失望的噓聲。

    她又俯身看著我：“你身上的氣味兒不一樣……難道是個帶緣分的？你仙家呢？把你扔這兒跑了？”

    我沒敢吭聲，她皺皺鼻子，臉色一變：“你為何會帶他的緣分？”

    我不明就裏：“什麼緣分我不知道，我是來找柳二爺的！”

    她突然柳眉倒豎，伸手朝我胸前抓來，我條件反射地抱住懷裏的蛋朝旁邊一滾，她抓了個空，眼神鉤子一樣地指向我。

    “邪祟！”她嘴裏信子吐露，“你竟敢帶這東西上鐵剎山！”

    她說的是我的蛋？

    我倉促爬起來，她又要掀起尾巴打我，懷裏的蛋猛跳，硃砂的紅光居然透過我的衣襟亮了出來，她的尾巴沒碰到我，突然灼燒似的冒出一股濃煙，被遠遠彈開。

    “殺了她！殺了她！”蟒秀蓮大喊，“玷汙聖地罪無可赦！”

    滿樹林裡的精怪都聞著味兒了一樣，朝我涌來。

    我抱著蛋起身，宇軒在我身後攔住它們：“柳姐姐快跑！”

    “你呢？！”

    “我有四爺！我不怕！”

    宇軒一隻鬼仙擋不了多久，我趕緊自己逃命，山雨突如其來，山路泥濘溼滑，天黑到看不見路。

    我扶著樹往前走，也不知道走到了哪裏，後面的聲音停了，我回頭看到一片漆黑。

    它們沒追上來。

    我停下喘口氣，驀然一聲幽怨從地下傳出。

    “你是我的……你跑不了！”

    是那隻樹精！

    她纏住我腳腕狠狠一扯，我腳下突然空了，霹靂閃過，照亮懸崖的邊緣。

    我墜落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