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抬起手搭著他的肩膀，手指穿過髮絲，撫過他的頭：“玄溟，我真希望有讀心術，可以看到你在想什麼。”

    “我說。”玄溟抬頭注視我。

    他放開手，轉身去沙發上拿來我的筆記，開啟其中我標記七星的那一頁。

    我一頭霧水，他把本子擺到我面前：“你已經知道定潮樁的位置，還帶著柳玉術的兩個童子去找白仙，你還通知了胡風簫。”

    我目瞪口呆。

    他是認為，我早就串通好了，要和這群仙家一起對付他？

    我呆呆地問玄溟：“所以你今天早些沒來，是……是以為我和他們一夥的，他們不會傷害我？”

    他點了頭。

    “但是你不生氣嗎？”我更想不通了，“如果你這麼想，為什麼不去阻止，不懲罰我？”

    “懲罰？”玄溟壓住我，“到底是我懲罰你，還是你在懲罰我？疏遠你，對你粗暴相向，我試過，我堅持不下去了！”

    這一次輪到我啞口無言。

    “我不能忍受你離開我，甚至你失望的眼神我都看不下去。”他硬硬的髮梢都隨著憤怒炸了起來，“這份緣分讓你如此避之不及，那我會想辦法斷掉它！”

    “不是，我……”

    “但你可知，斷緣不是斷情？”

    他撫過我背後的鱗片：“如果你今生對我沒有一點真心，斷了的緣分纔會帶走你的感情。柳畫，你今生沒有想起任何事的時候，愛過我嗎？”

    我竟然回答不上來。

    我不知道。

    從小到大扭曲悽慘的經歷，身邊一個比一個變態的人，他們沒有教過我怎麼正常地愛一個人。

    我甚至感覺不到自己的真心。

    玄溟出現在我的身邊，拯救我，陪伴我，我對他的依賴，看到他給我生活帶來的希望，這是愛嗎？

    從小到大養成的察言觀色的習慣，讓我怕失去他，所以更細緻地觀察他的喜怒哀懼，想要掌控他的情緒，不去觸犯他，討好他，讓他不能丟棄我。可是我又怕自己真的投入進去，失去他的一刻，會遭受比沒有他的時候更大的打擊。

    我不敢像自己前世那樣，不顧一切地投向他的懷抱了。

    那個在白無常口中，膽小到需要握著他的手走上奈何橋的黎卿卿，比我勇敢得多。

    玄溟許久沒有等到我的回答，目光中的火焰逐漸熄滅。

    我看不得他這樣的表情，他只要露出一點失望，我的心就像被攥緊了。

    “我真的沒有騙你，我沒有和他們串通好。”我想安慰他，但除了不停地解釋，我再也沒有其他的辦法。

    我的思路開始亂了。

    為什麼他一喜一怒都會把我弄得無法冷靜，我討厭這種感覺，討厭他每次擅自決定對我的去留。

    我拉著他不停地說明著，我們之間這次完全是沒有意義的誤會。因為我想幫他才推斷定潮樁的位置，因為不捨得把小孩留在家裏才帶走了兩個童子。我打不開白薇的盒子，聯絡不到他才選擇發訊息給胡風簫。

    那麼多次，我想他出現在我身邊。

    我越說越委屈，頭沉重得抬不起來，背上的鱗片又在切割著我。

    玄溟聽我說完，把我從供桌抱下，放在沙發上。從前那種安撫情緒的能力，再次從他的手中揉進我的骨血。

    我早就明白的，我離不了玄溟，肉體和心緒上的苦痛，都只有他沉默的相守可以撫慰。

    也許我只是和他臭味相投的病友，相互用自己的多餘去補足對方的缺陷。

    我和他抱在一起，像兩條交纏的蛇。

    他硬翹的髮梢蹭在我的脖子上，輕輕說了三個字。

    “對不起。”

    ……

    這個夜晚是開啟沙發床睡的，臥室交給丹碧和明翡了。

    玄溟告訴我，鎖妖塔我本來是可以開啟的，但前提是在他的法力可以覆蓋的範圍。

    然而進入養老院之後，白苼的因果壓住了所有的氣息，玄溟的法術沒有辦法直接進入養老院，所以我也就打不開鎖妖塔了。

    不過，玄溟也表示，他以為我會在進養老院之前就把白薇放出來的。

    讓他發現情況不對的時候，是他透過那個巴掌印，感覺到蟒秀蓮也進了養老院。

    因為無論我怎麼和別人搭夥，蟒秀蓮也不可能和我搭上。

    他不放心就去找我，結果在劉家村外看見了車，兩個童子也沒跟進去。他就意識到是出事了，找出了那三個在養老院附近不敢進去的夜叉鬼，還直接叫來了胡風簫質問情況。

    反正他都有理由，我不高興地反問他，聯繫方式不給我是什麼意思。

    玄溟拿起我的手機，讓我點開撥號頁面直接喊他的名字，居然就打通了。

    “就這麼簡單？”我匪夷所思。

    “嗯。”

    “那你至少提前告訴我吧！”

    “我以為你想得到。”

    “那你也問我一下嘛！”

    玄溟一臉意外地答應了我。

    反正誤會說通，我索性繼續問他為什麼要放白苼，還有定潮樁已經第六個了，眼看著就要集齊，他為什麼這麼不在意。

    玄溟還是不想回答這個問題，我告訴他我會朝別人問清楚，他不置可否。

    大體上說開了，我想我和他之間那些複雜的事，多少可以告一段落。

    前世依舊是打不開的結，還有，他真的要和蟒秀蓮換緣分？

    我想要改變自己的命運，果然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清晨醒來的時候，玄溟一直在我身上蹭，用他的動作表達了願望。我豎著耳朵聽聽屋裏的動靜，畢竟家裏還有兩個孩子呢，不能太不收斂了。但是我也沒有那麼強烈的意志拒絕他，他一蹭上來，我也有點心動。

    可是正準備開門見山的時候，我的肚子裡突然一陣不適，好像被頂在了胃上，我急忙捂住嘴，差點吐出來。

    玄溟立刻沒有做事的熱情了，按住我的肚子，手掌向下捋過，那股陣痛暫時平息了。

    “這個……”我想起這個東西好久沒問過他，支支吾吾，“這個……是不是……是你的？”

    “是我的。”玄溟還在摸我的肚子。

    嗯？正常的初為人父應該是這個反應嗎？

    我自己先是沒有什麼初為人母的興奮，但是我記得在各種文藝作品裏，爸爸知道好訊息都應該激動流淚不能自已一下的吧。

    渣男的話也應該表現出一點驚訝，是不是。

    但是玄溟現在的表情，感覺早就知道，而且好像是我得了絕症，他早早把我後事都準備完了的那種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