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之後，白苼就把這些已經無法繼續得到外界救助的人，轉移到了自己的養老院。設下法陣鞏固這些人的魄，維繫他們的“生命”，繼續嘗試一切可以讓他們恢復的方式。

    然而他的堅持並沒有換來轉機，反而隨著時間推移，這些人的肉體逐漸老去，臟器也不可避免地衰竭，甚至腐爛生蛆。

    白苼在這件事上已經產生了執念，他將自己五百多年修行來的法力傾注在這一隅，用自己的精氣維繫這些人肉體的完整。

    即便如此，這裏的人還是繼續老化，腐爛，甚至發生了更令他無法接受的變異。

    在這些人的肉體已經無法支撐之後，他們還是死不了。

    他們依舊拖著腐爛生蛆的身體遊走，開始像刺蝟一樣，在地上爬，啃食自己身上長出來的蛆蟲。

    “我意識到情況不對了，可為時已晚。”

    白苼身上薄薄的氣息依然在不斷涌出來，向着周圍的老人們滲入：“我常年給他們灌輸自己的精氣，他們已經共享了我這些年的修行，與我結上了不可解脫的關聯。”

    他無奈地長嘆一聲，說：“三魂離體，按照常理而言，他們本該早早地輪迴轉生。可是由於我，他們變成了這樣不人不鬼，不生不死的怪物。我想救人，卻在害人。”

    “有時候，他們會和我說話，記得我的樣子。我曾以為這是魂回來的證明，以為我成功了。”

    “可是這是錯的，他們會這樣有神智，是因為我把自己的精魂分給了他們。”

    “他們如今，已經成了精怪，不再是人了。”

    白苼自嘲地冷哼，看向我：“這世間有一種亙古不變的規律，能量守恆。能量不會被創造，也不會被消滅，只會以一種形式轉化為另一種形式。即便靈體也是如此，我救這些人，本不圖什麼功德，只是想盡自己所能。可是問題偏偏就出在了這兒。”

    功德，是以魂魄進入地府輪迴來計算的。

    仙家幫助過凡人，這些幫助會在凡人死後，被記錄下來回饋仙家。

    這是天地倫常的平衡。

    可他救這些人的時候，他們只剩下軀殼。也許他們原本的魂成了野鬼，也許是早就轉世投胎。眼前的行屍走肉，只有因分享了白苼魂魄，而產生的一絲神智，不會再入輪迴。

    說得殘酷一點，白苼所作所為，實則都是在打水漂。

    而他的法力，精氣，所做的一切，都沒有相應的功德來轉化，讓他無法繼續增進修為，也造成了能量交換上巨大的不平衡。

    養老院成爲了一個黑洞，不斷吞噬著白苼。當他想逃離，便會被拉回來。

    “這樣下去會怎麼樣？”我問他。

    “誰知道呢？也許我會魂飛魄散，而它們則會得到真正的解脫吧。”白苼說道。

    他看著那些老人的時候，完全沒有白白付出的埋怨，甚至有些愧疚。他真的認為，這些重新產生意識的人被困在衰老的軀殼裏，是他的錯。

    我聽他說完，漸漸不再那麼害怕眼前這些人。

    “完全沒辦法破解嗎？”我問。

    “我不是沒有試過，但，根本破不了。”

    白苼指向周圍，月光進入視野，照著養老院裏的景象：“這是我用法術製造的幻象，然而現在它已經幾乎回不到原型了。我在這裏造成的旋渦，正在向着現實侵入。即便我不想，也無法阻止自己的精氣流向這些人，我被困住了。”

    我一下想起許多。

    之前一直沒有見到白苼，大概就是因為他離不了養老院。

    白薇卻可以離開這兒，也許作為哥哥，白苼並不想讓她承擔和自己一樣的責任吧，也就沒有讓她用自己一樣的方式來救這些人吧。

    “因為我是這個陣的‘眼’，所以我無法走出這個漩渦。”白苼說，“但，這也成了我最好的屏障。你是凡人，白薇是我的妹妹，這些人帶有我的精魂，所以你們可以出入此間。蟒秀蓮那樣的，修為太淺，不會受什麼影響。而玄溟真君，就沒有那麼容易進來了。”

    “和海鳴村的結界很像，動用強大的法力，反而會被察覺，然後隔斷出去？”我推測著，海鳴村的結界是不是也是同樣的東西。

    白苼疑惑：“你是海鳴村的人，為什麼會不知道？”

    我搖搖頭：“我在村裏，像個外人。”

    白苼更加懷疑地看著我。

    忽然我聽見一聲淒厲的慘叫，從窗子外面飛來，筆直地砸向白苼！

    白苼飛快地一閃，那個東西飛過他的面前，砸中了剛從手術室裡爬出來的蟒秀蓮。那東西張開手腳直接抱在了蟒秀蓮的臉上，蟒秀蓮尖叫著把它揪下來摔在地上：“髒死了別碰我！”

    “夜叉鬼？”我認出了摔在地上的那個醜東西。

    確實是夜叉鬼，也不知道是哪隻，趴在地上就喊我：“姑奶奶！您沒事兒啊！沒事兒就好！”

    “他們是你的手下？”白苼立起指尖手術刀。

    “算是吧。”我也沒搞清楚狀況，低頭問夜叉鬼，“你兩兄弟呢？為什麼飛進來的？”

    “您可別提了！”夜叉鬼剛要說，迎頭又飛過來一隻，還是衝着白苼，白苼抬手抓住那隻夜叉鬼的頭。

    緊接著第三隻也飛了進來，白苼換了位置也沒躲掉，只能迎面一腳把它球也似的踢了回去。

    我佩服他，身手真的好，但是下手也真的狠，和我有得一拼。

    “姑奶奶！”被白苼抓住的那隻叫我，“您還真的在這兒呀！我們去找龍君——把龍君找來了！”

    我這邊這隻夜叉鬼也跟腔：“龍君把我們扔進來的！”

    玄溟來了？可是他自己進不來，為什麼要把鬼扔進來？

    白苼丟開夜叉鬼，闊步來抓住我的手腕，另一邊拖住蟒秀蓮，把我倆推到到窗前。

    養老院外一片迷霧，竟然連天空都看不到。

    但是白苼似乎隔著迷霧看到了什麼，他看向我和蟒秀蓮，蟒秀蓮怕他，忙把我推過去：“聖君來了！你不要再耍花招，快點把緣分換掉讓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