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然指尖一轉，將刀刃抬起。

    我賭贏了嗎？

    白苼低頭凝視我許久，轉頭看著蟒秀蓮：“你說得還真沒錯，她的確，挺厲害的。”

    蟒秀蓮坐在地上撒潑：“你這個神經病！你快放了我！放了我！！”

    白苼糾正她：“你要是想罵我腦子有問題，準確地說，應該叫精神病。”

    說完白苼抬起手，按在我的腹部，我感覺不到壓力，只有刺痛。

    以及，有東西在裡面微微遊動。

    白苼的手指循著遊的動靜按下去，我背上的鱗片突然跟著發痛，冷汗溼透了背後的衣服。

    “白薇從城裏回來後，和我說過，你懷了一個蛇胎，讓我救你。”白苼說道，“我告訴她，這是個局。讓她回來了就不要離開養老院，但是她一定要出去找你，她說你救了她，你不會騙她。”

    肚子裡的東西動得更厲害了，白苼抬起手，我的肚皮還跟著明顯向上頂出一個包，我頓時痛得叫出聲。

    “結果，你就把她抓了。”白苼五指攥拳。

    我忍著疼說：“玄溟真君想抓的是你，抓到你，白薇也就能放了。”

    白苼盯著我的肚子，似乎在思索什麼。

    “蛇胎……總不是假的吧？”我艱難地問。

    他遲疑了一下，道：“不是。”

    似乎這個發現，讓他對自己之前的判斷產生了疑惑，他站在手術檯邊，手指扶在眼鏡架上久久沒有動。

    “你們抓我，真的是爲了阻止我繼續安插定潮樁？”他像在和我確認。

    “玄溟真君說不管定潮樁了，我是來抓你的，你煉屍已經影響到外面了。”

    “我沒有煉屍。”

    “那這裏的活屍是怎麼回事？”

    我硬撐著在問他，他再次猶豫，之後解開了我手腳的束縛。

    我捂住肚子坐起來，還是疼得下不去地。蟒秀蓮還在地上被釘著，看到我被放了，她露出了崩潰的表情。

    “這不是活屍。”白苼望著門外，“他們……也許算是活人。”

    有呼吸，有心跳，有溫度。

    我忽然想起之前見到的活屍，雖然沒有溫度，也不知道他們有沒有心跳，但是，在靠近我的時候，也會朝我吐氣。他們和這裏的老人，長得又大差不差。

    不可能錯，活屍背後的人就是白苼，他是給白薇提供貨源的人啊。

    白苼拉起我，走到門外，讓那群詭異的老頭老太太隨意圍觀著我。我忍住了噁心和恐懼，這些老人形貌病態，可是看長相，也就是一群普普通通的人。

    “他們是沒有魂的人。”白苼解釋道，“人有魂魄，魂主導人的意志，魄則主導肉體。失去魂的人，就是行屍走肉。可他們還會呼吸，還有心跳，為什麼不算活著？”

    那些老人把手伸向我，不斷在我的面板上摸索，我感到他們的渴望，想要擁有更加鮮活的肉體。

    可是這樣的觸碰沒有惡意，彷彿是一種無可奈何的羨慕。

    “我不能離開養老院。”白苼走到我前面，那些老人也在觸碰著他，他完全沒有抗拒。

    “因為‘因果’？”

    “是的，你猜對了。這是我犯下的錯。”

    他的身影在黑暗的走廊裏格外突出，我又一次感到了那種不親切的聖潔感。但是我現在看出來了，這不是聖光，是這些老人靠近他的時候，他身上有些薄薄的氣息，就會流向這些老人的身上。

    白苼轉身看著我：“我想救人，但卻害了他們。”

    他接著和我說，他是五十年前來這裏的。

    那時候是盤城周圍剛剛建設，很多工人隨著政策來這裏打油井。石油是黑金子，是暴利。一些人就打上了油的主意，暗中僱人毀壞管道，偷油倒賣。

    他們本以為這件事可以瞞天過海，但是由於操作不當，偷油運輸的時候，發生了嚴重的事故。當時作業和救災的人，都受了不同程度的傷，吸入了有害的空氣。

    這裏大部分的人，並不是那些出主意獲取暴利的上層，而是完全不知道事情真相，被騙來偷油的老百姓。

    身為最擅長醫術的白仙，白苼和白薇在事故發生後都盡力搶救患者，然而這些人的身體遭受傷害太深，即便救回來的，也只會是植物人。

    可是他們犯了罪，沒有保障再得到無微不至的照料，等待這群人的只有緩慢的死亡。

    而且，這些被勉強救回來的人，已經沒有魂了。

    他們在遭受傷病的時候，作為精神所處的三魂已經離體，他們只剩下魄還暫存於肉體中，不久也會隨著魂離開，迎來真正的死亡。

    白苼依舊不想放棄。

    “為什麼不能把魂召回來，肉體還在喘氣，這就不是活人了？行醫五百年，還沒有我白苼救不回來的人！”

    他突然間起了救死扶傷的固執，即便他知道回天乏術，還是想和天一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