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叔家裏可以算得上老人的，也就是他倆老兩口了。

    這個謠言實在不吉利，所以陳姨也是將信將疑，一邊信，一邊特別想找什麼東西證明謠言是假的，可是劉叔那一套唯物主義堅守，她又不接受。

    “我信你叔那張嘴，不如去信鬼！”陳姨把腰一掐，還挺威風。

    這次我說我也看不見大墳，陳姨其實挺高興的，因為她認為，我一個年輕人命還長著，居然也會出這樣的邪乎事，那麼一定不可能是謠言說的那樣。

    她的“只有女人看不見”理論，也就有了新的論證。

    而且她說，自家媳婦出去趕集的時候，見過那排虛無縹緲的房子，還說房子院子裡好多人。為這場經歷，媳婦還嚇得幾晚上睡不好覺，做夢就是房子和奇形怪狀的人。

    我正好要去看看，爲了讓他們對我多交代點情況，我就說我帶了仙兒，這次回來就是想看看事。

    這下陳姨就更信我了，立刻把她家媳婦叫來，讓媳婦和我講講當時的情況。

    然而媳婦講的還不如陳姨轉述的細節，好多她自己也不記得了，還得陳姨在旁邊提醒她，倒像是陳姨親眼看見的。

    可能是媳婦講得太沒意思，陳姨就和我說了個有意思的。

    昨天，他們附近地裏有個老人的墳炸了，碎骨頭揚了一地。

    炸了？那不就是玄溟出來的時候炸的嗎。

    我假裝啥也不知道，還故作驚訝地捂住了嘴。

    那個墳倒是沒什麼特別，人已經去世很多年了，而且那家人搬走沒回來，也沒有立碑，甚至沒人知道墳裡是男是女。只是畢竟人都走了那麼久，鄉里鄉親也不忍心看著人家曝屍野外，就還是收斂了起來，重新埋回去了。

    據說就在埋回去以後，當時去埋屍體的人，就都看見了那排原來沒有的房子。

    是樓房，不過只有兩層的樣子。前面有個小院，鐵柵欄圍著的。

    憑空出現房子太詭異了，當時有人拿手機拍，手機里根本沒顯示出來。因為太詭異了，人們都沒有逗留，回來一說，有膽子大的人專門去看，已經看不到房子了。

    “誒呦，他們都說了，陰氣森森的！好多人趴在柵欄裡面朝外看吶！”陳姨越說越可怕，“據說是鬼子那時候在這兒建的監獄！做人體試驗的！”

    劉叔不屑地縮縮鼻子，噴出兩股煙：“得了吧！那前兒咱這地方還是大水泡子呢！沼澤地裏頭建個監獄嗎？”

    “你看的那些電視劇不就是這麼演的嗎！”陳姨又要和他吵起來。

    我看問不出什麼，就假裝已經知道了情況，說我回頭問問仙家，把這個話題先放過去了。

    陳姨硬是留著我們一起吃午飯，特地從後院掐住一隻大白鵝的脖子，拎出來做了鐵鍋燉。

    丹碧明翡完全沒有玄溟那樣的規矩，看見肉就上勁兒，吃飯急得跟餓死鬼一樣，明翡連幹三大碗米飯，我都沒眼看下去。陳姨和媳婦還不停地給他倆碗裡夾肉，我再次擔心，神仙到底會不會撐死。

    等吃飽了，丹碧和明翡挺乖巧地謝了劉叔一家，還要給他們添福分，一頓比比劃劃，倒是把這一家子人逗得非常高興。

    說來柳玉術做上方仙的本職好像就有送子，我看這兩個崽子圍著媳婦肚子轉，也許真的給了什麼保佑也說不定。

    還好是夏天，吃完飯時間天還沒黑，我告別陳姨他們，開車繞著村子尋找大墳的方向。

    我來的時候，其實有下意識地希望玄溟出現，但是希望落了空。

    他到底在忙什麼？

    真是的，我怎麼還在不由自主地依賴他？

    我拍拍腦袋，想把玄溟從我的腦子裏拍出去，視線轉移的瞬間，好像有棟樓房從我視線的邊緣一閃而過。

    房子！

    我立即在道邊停車，朝道邊一片開闊的天地望去，那邊挺遠的地方，是出現一排房子。

    這時候，我也分不清楚自己是喜悅還是後怕了。

    不管怎麼說，先去看看。

    我車上還有兩個神仙……身上的鱗片呢。我怕啥。

    我試圖把車開到房子前面，但是前面的土道坑坑窪窪，而且非常狹窄，我怕停進去就會擋了別人經過的路，只好把車停在寬一點路邊。

    “丹碧，明翡……”我回頭叫他們，卻發現後座上兩個小東西睡得一個壓一個，車都晃成這樣了，他倆也不醒。

    看來神仙是指望不上了。

    我背上包，裝白薇的盒子我帶在這裏了。之後開啟後備箱，把封條從箱子上揭下來，夜叉鬼甲乙丙重見天日。

    “用你們的時候到了。”我把他們仨叫出來。

    其中一隻剛跳出車門，就諂媚地趴在我腳下：“姑奶奶什麼吩咐？”

    “去看看那邊什麼情況。”我說，“對了，你是哪一隻來著？”

    它指著自己剛要說，我看天色變暗，已經沒什麼耐心聽了，就擺擺手：“算了，你們自己記得就行，去吧。”

    三隻鬼眨眼就溜了，草地上還留有幾道疾馳的痕跡。

    我並不擔心他們跑掉，自己也沿著小路朝那片房子走去。

    走上去之前我擔憂非常多，比如會不會遇到鬼打牆，會不會像海市蜃樓一樣永遠無法靠近，或者走近了房子裡跑出怪物。

    然而這些都沒有發生，我平平常常地走到了院門前，那個院子不大，房子和傳說裡的一樣是兩層，像居民樓一樣連在一起只有一棟。

    但是，這裏並不像傳說中那樣陰森恐怖，反而籠罩著很溫柔的陽光，院子內外還種著花。

    唯一有點不適的地方，就是冷。

    是一種從地底下透上來的寒冷，像踩在了冰窖上。

    我沒有看到派來調查情況的夜叉鬼們，只能自己靠近去看，院子裡真的有人，是一群頭髮花白的老頭老太太，正在院子裡曬這一天裡最後的太陽。他們有的坐輪椅，有的在用健身器材，還有的揹着手遛彎。

    所有人都穿著一樣的白色病號服，看起來安靜平和。

    乍一看，就是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養老院。

    只是過於安靜了。

    這麼多老人，沒有一個說話。互相之間並不交流，自己也不出聲，個個神情呆滯。

    一個在玩皮球的老人不小心把球掉在地上，蹲下撿了幾次撿不起來。我拉開柵欄門進去，順手幫個了忙，撿起皮球。但是那個老人呆呆看著我，沒有接皮球。

    “你是陌生人，他們不敢和你接觸的。”

    我聽到一個年輕的聲音，回頭時，金燦燦的餘暉正好落在來人的身上，那是個短髮戴著眼鏡的男人，長相俊秀端正，穿著沒有一絲褶皺的白大褂。

    他在陽光下這麼筆直地站著，有種聖光普照的感覺。